儿子婚后定居美国拉黑全家,15年不来往,我故意在朋友圈晒拆迁款
标题:儿子婚后定居美国拉黑全家,15年不来往,我故意在朋友圈晒拆迁款第一章 寂静的晚钟
墙上的石英钟,秒针“咔哒、咔哒”地走着,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啄木鸟,不轻不重地,啄着这个家的寂静。
我叫林建诚,今年六十八,退休前是国营机床厂的一名高级钳工。老伴儿赵淑兰,比我小两岁,一辈子在街道办迎来送往,操心着邻里街坊的鸡毛蒜皮。我们住的这套老房子,是当年厂里分的,两室一厅,六十平米,承载了我们大半辈子的喜怒哀乐。
晚饭的最后一道菜,西红柿炒鸡蛋,端上了桌。红黄相间,腾着热气,是老伴儿的拿手菜。女儿林微和女婿陈阳每周二、周五都会雷打不动地回来看我们,今天正好是周五。
“爸,妈,吃饭吧。”林微帮着把碗筷摆好,又盛了四碗米饭。她性子随她妈,温和细致,像一泓清泉,总能熨帖人心。
“哎,好。”我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
饭桌上,陈阳说着公司里的趣事,林微不时附和几句,努力活跃着气氛。我和淑兰默默听着,偶尔点点头。我们都知道,这个家里,有一个名字,像一道看不见的疤,谁也不愿轻易去揭,却又时时刻刻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那个名字,叫林远,我的儿子。
“妈,您这西红柿炒鸡蛋,味道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林微夹了一筷子菜,笑着说。
淑兰的脸上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但转瞬即逝,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你哥以前最爱吃这个了。”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林微的笑容僵在嘴角,陈阳也停下了筷子,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又是这样。十五年了,林远这个名字,就像一个定时启动的开关,总能在最不经意的时候,让家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我放下筷子,沉声说:“吃饭就吃饭,提他干什么。”
淑兰眼圈一红,低下头,用筷子尖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一粒,又一粒。
“爸,妈就是想小远了。”林微轻声替她妈辩解。
“想?他想过我们吗?”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声音也高了八度,“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一个电话、一封信都没有!微信拉黑,电话不接!他心里还有我们这对爹妈吗?还有这个家吗?”
一连串的质问像子弹一样射出,屋子里的空气被打得千疮百孔。
淑兰的肩膀微微耸动起来,压抑的啜泣声传来。林微赶紧起身,绕到她妈妈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妈,不哭,不哭啊。”
陈阳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少说两句。
我何尝不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可这十五年积压下来的怨气、失望和彻骨的寒心,就像一座火山,随时都可能喷发。
林远,我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从小学习拔尖,一路考上名牌大学,又拿了全额奖学金去了美国。我和淑兰砸锅卖铁,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支持他。我们觉得,儿子有出息,是我们这辈子最大的荣耀。
他出国第三年,说要和一个叫王婧的华裔女孩结婚。照片寄回来,女孩漂亮洋气,我们高兴。他说王婧家里条件好,希望我们能多支持一点,在美国买个房子,站稳脚跟。
我二话不说,把准备养老的最后十万块钱也给他汇了过去。那时候的十万块,对我们这样的工薪家庭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
钱汇过去第二年,他带着新婚妻子回来过一次。那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他。王婧看我们的眼神,带着一种客气而疏离的审视,仿佛我们不是亲人,而是需要被评估的某种资产。她嫌家里小,嫌楼道脏,嫌弃淑兰做的菜油太大。
林远全程都在打圆场,笑容里透着一丝我们读不懂的疲惫和尴尬。
他们走后没多久,联系就渐渐少了。从一周一个视频电话,变成一个月一个,再到后来,几个月都没有音讯。我们打电话过去,起初是没人接,后来,直接变成了忙音。我们让林微用微信加他,才发现,他把我们所有人都拉黑了。
从那天起,林远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我们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这个打击,对淑兰来说是毁灭性的。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抱着林远小时候的照片流泪。原本开朗爱笑的一个人,变得沉默寡多,头发也白得特别快。
我嘴上骂得凶,心里何尝不痛?那是我的儿子啊,我亲手把他一点点养大,教他走路,教他写字。我至今还记得,他第一次用歪歪扭扭的字给我写“爸爸辛苦了”时,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可现在,他却成了我心口最深的一道伤。
晚饭不欢而散。林微和陈阳收拾完碗筷,又陪着淑兰说了会儿话才走。
送走他们,我回到客厅,看见淑兰又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旧相册,呆呆地出神。灯光下,她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苍老。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相册翻开的那一页,是林远出国前,我们一家四口在机场的合影。照片上的林远,二十出头,意气风发,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他一手搂着我,一手搂着他妈,妹妹林微站在他旁边,笑得灿烂。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那是一个美好未来的开始,却没想到,那竟是分离的序曲。
“建诚,”淑兰哑着嗓子开口,“你说,小远在美国……过得好吗?”
这个问题,她问了十五年。
我沉默了许久,伸手,轻轻合上了相册。“别想了,睡吧。”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隔壁,就是林远以前的房间。自从他走后,淑兰把那间房打扫得一尘不染,里面的一切都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书桌上的台灯,书架上的《世界简史》,衣柜里挂着的校服……仿佛主人只是出了趟远门,随时都会回来。
可我们都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十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长成一个半大少年,也足以让一对父母的心,从滚烫的期盼,冷却成冰冷的绝望。
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我们给他的爱,太沉重,让他只想逃离?
想不通。就像一个死结,越想解开,缠得越紧。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冰冷的窗棂上。这个家,就像这深夜,安静得让人心慌。
第二章 量化的付出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钝的刀。它磨平了最初撕心裂肺的痛,却也日复一日地,在我们心上刻下更深的痕迹。
我和淑兰渐渐习惯了没有儿子的生活。或者说,我们学会了如何在这种缺失中,假装正常地生活。我们把所有的爱和精力,都倾注在了女儿林微身上。
林微是个好孩子,孝顺、体贴。她大学毕业后,没有选择去大城市,而是留在了我们身边,找了份安稳的工作,嫁给了同样踏实肯干的陈阳。小两口就住在离我们两个公交站远的小区,方便随时照应。
我知道,林微心里也苦。哥哥的决绝,对她也是一种伤害。但她从不在我们面前表露出来,总是笑着,说着宽慰我们的话。
“爸,妈,哥他肯定有自己的难处。等他那边都安顿好了,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这话,她说了十五年。我们听了十五年。从最初的信以为真,到后来的自我安慰,再到如今的麻木。
我心里清楚,女儿这是在哄我们。一个连父母生日、过年都想不起来问候一声的人,能有什么难处,能比亲情还重要?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女儿。
林远要出国,家里钱不够,林微主动放弃了她一直想学的钢琴,把几万块的学费拿了出来,说:“哥的前途重要。”
林远要结婚买房,我们掏空了家底,林微结婚的时候,我们却拿不出多少钱给她置办像样的嫁妆。她一句怨言都没有,还反过来安慰我们:“爸妈,我和陈阳自己能挣,你们别操心。”
就连现在,她和陈阳住的房子,首付也是他们自己辛辛苦苦攒的,我们老两口一分钱没帮上。
我对林远的付出,是可以量化的。
学费、生活费、出国保证金,一共是二十三万七千块。
结婚买房的赞助,是十万块。
总共三十三万七千块。在二十年前,这笔钱足以在我们这个三线城市买一套很不错的房子。这是我和淑兰一辈子的血汗钱。
我们给出去的时候,没想过要回报。我们只希望他能过得好,能记得这个家。
可结果呢?我们换来的,是十五年的杳无音信,是社交软件上那个红色的感叹号,是电话里“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冰冷女声。
而林微呢?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我算不清。
她放弃的梦想,她默默承担的委屈,她十五年来对我们无微不至的照顾……这些,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有一年冬天,淑兰半夜突发急性阑尾炎,疼得在床上打滚。我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林微,接到电话后,和陈阳二十分钟就赶到了。陈阳背着淑兰下楼,林微在后面打着手电筒,一路小跑着去了医院。挂号、缴费、陪着做检查,一直折腾到天亮。
手术后,林微在医院陪了整整一个星期,衣不解带。陈阳每天下班就过来送饭,换我的班,让我回家歇歇。
我看着病床上虚弱的老伴儿,再看看趴在床边睡着了的女儿和守在一旁的女婿,心里五味杂陈。
都说养儿防老,可真正给我们养老的,却是这个我们亏欠良多的女儿。
出院那天,我去缴费,医生看着账单,随口问了一句:“老爷子,您儿子呢?怎么都是女儿女婿在忙活?”
我喉咙一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含糊地应付:“他……他在外地,忙。”
“再忙也得回来啊,父母生病是天大的事。”医生摇了摇头,没再多问。
我拿着缴费单,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刺得我眼睛发酸。那一刻,我心里的某个角落,彻底凉了。
从那以后,我很少再主动提起林远。淑兰偶尔念叨,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发火,只是沉默地走开。
我知道,骂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淑管更难过。那根刺,已经深深扎进了我们心里,拔不出来,只能任由它在血肉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腐烂。
我们的小区是个老厂区,邻里之间都认识几十年了。大家看着林远长大,都知道他有出息,去了美国。起初几年,碰见我,总会羡慕地问:“建诚啊,你儿子在美国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接你们老两口过去享福啊?”
我总是笑着打哈哈:“快了,快了。”
后来,问的人渐渐少了。大家眼神里,从羡慕变成了同情和探究。我知道,纸包不住火,十五年不回家,再傻的人也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隔壁的老王,跟我一个车间的,他儿子就在本市,开了个小装修公司,三天两头开着车拉着大包小包回来看他。每次在楼下碰到,老王都会热情地拉着我,炫耀他儿子又给他买了什么新茶叶,孙子又考了全班第一。
“建诚啊,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孩子嘛,还是在身边好。飞得再高,够不着,有啥用?”老王拍着我的肩膀,一脸过来人的感慨。
我只能尴尬地笑笑,转身回家。关上门,那种无处遁形的羞耻和失落,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甚至开始害怕出门,害怕碰到熟人,害怕看到他们那种同情的眼神。我一辈子在厂里都是技术标兵,受人尊敬,到老了,却因为儿子,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这份耻辱,比贫穷更让我难受。
淑兰的状态越来越差。她开始失眠,健忘,有时候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能发呆大半天。我带她去看医生,医生说是老年期抑郁的前兆,叮嘱我要多陪她出去走走,多跟人交流。
我听了医生的话,每天傍晚都陪着她去公园散步。可她总是心不在焉,看着公园里别人家儿孙绕膝,其乐融融的场景,她的眼神就变得更加黯淡。
我知道,她的心病,是林远。这个病,无药可医。
直到那天,一张A4纸,贴在了我们单元楼的门上。红色的标题,黑色的宋体字,彻底改变了我们死水一般的生活。
“拆迁公告”。
我们这片老厂区,终于要拆了。
第三章 一根救命稻草
拆迁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整个小区都沸腾了。
邻居们聚在一起,讨论着补偿方案,憧憬着未来的新房。我和淑兰也拿到了拆迁办发的小册子,上面详细列明了两种补偿方式:一种是货币补偿,一种是产权置换。
按照我们家六十平米的面积,如果选择货币补偿,可以拿到一百八十万。如果选择产权置换,可以换一套一百平米的新房,位置在城郊的新开发区。
林微和陈阳特地过来,跟我们一起商量。
“爸,妈,我觉得还是要房子好。”陈阳分析得头头是道,“现在房价涨得快,一百八十万听着多,过两年可能就买不到像样的地方了。换成房子,以后住着也踏实。”
林微也点头:“是啊,新小区环境好,电梯房,你们上下楼也方便。离我们那儿也不算太远,开车半小时就到了。”
我拿着那本小册子,手指在“一百八十万”那几个字上反复摩挲着。我的心里,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正在破土而出。
“我想……要钱。”我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林微和陈阳都愣住了。连一直沉默的淑兰,也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我。
“爸,要钱干嘛呀?你们俩现在退休金也够花,又不缺钱。拿着一百多万现金,反倒不安全。”林微劝道。
“是啊,叔叔。现在骗子多,专门盯着老年人。”陈阳也附和。
我没有解释,只是固执地重复了一遍:“我就要钱。”
我的反常,让林微和陈阳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在我看到“一百八十万”这个数字时,我看到的不是钱,而是一根或许能救淑兰的命,也能救我们这个破碎的家的稻草。
这些年,淑兰的身体每况愈下。除了抑郁,她的心脏也出了问题,医生说是长期心情郁结导致的。她随身都带着速效救心丸,走快了都会喘。
就在上个月,她在家拖地,突然一阵心悸,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我吓得魂飞魄散,打了120把她送到医院。
医生检查后,脸色凝重地把我叫到办公室。
“老爷子,你爱人的情况不太乐观。冠状动脉堵塞了百分之七十,药物已经很难控制了,最好是做个心脏搭桥手术。”
“手术?风险大吗?费用呢?”我一连串地问。
“手术本身技术很成熟,但毕竟是开心脏的大手术,对老年人来说,风险肯定有。费用嘛,全部下来,大概要二三十万。”
二三十万。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和淑兰的退休金加起来一个月七千多,日常开销和她吃药看病,剩不下多少。这些年攒下的积蓄,也就十来万,离手术费还差一大截。
我没敢跟淑兰说实话,只说医生让她好好休养,按时吃药。
我更没敢跟林微说。她和陈阳刚还完房贷,手里也没什么钱,我不能再给他们增加负担了。
那段时间,我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头发一把一把地掉。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而现在,拆迁款,就像是上天给我打开的一扇窗。
有了这笔钱,淑兰的手术费就解决了。但我的野心,不止于此。
我看着淑兰日渐憔悴的脸,看着她因为思念儿子而空洞无神的眼睛,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我不能再等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这份思念活活耗死!
我要用这笔钱,把那个消失了十五年的儿子,给“钓”回来!
我知道这个想法很荒唐,甚至有些卑劣。用金钱去考验亲情,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可我别无选择。十五年来,我们用尽了所有的方法,思念、等待、祈求……换来的,只有石沉大海。
也许,只有钱,这个最世俗、最直接的东西,才能穿透十五年的时空,敲开他紧闭的心门。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家里有钱了,有很大一笔钱。我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回来。
如果他回来,哪怕是冲着钱回来的,至少,能让淑兰在有生之年,再见他一面。这对她来说,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
如果他还是不回来……那我也就彻底死心了。从此以后,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这是一个赌局,赌注是我的后半生,是淑兰的命。
“爸,您到底怎么想的?”林微见我久久不语,又问了一遍。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女儿担忧的眼睛,第一次将心里的计划和盘托出。
“微微,我想……把林远找回来。”
我说出了淑C兰的心脏病情,说出了高昂的手术费,最后,说出了我那个疯狂的计划。
“我想在朋友圈发个动态,就晒咱们这个拆迁合同,让所有人都看见。林远虽然拉黑了我们,但他总有同学、朋友在国内吧?总有人会把这个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我想赌一把,赌他看到这笔钱,会动心,会回来。”
我的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死寂。
林微和陈阳都惊呆了,他们大概从没想过,一向老实本分、爱面子的我,会想出这么一个近乎“不择手段”的办法。
淑兰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先流了下来。
“建诚……你……你这是何苦呢?”她拉着我的手,泪眼婆娑,“他要是不回来,你这不更是往自己心口上捅刀子吗?我这把老骨头,不治了,能见到微微和小阳,我已经很知足了。”
“妈,您说什么呢!”林微急了,扶着她坐下,“必须治!钱的事您别担心,我和陈阳去想办法!”
“微微,听爸说。”我打断了女儿的话,眼神坚定地看着她们,“这不是钱的事。这是你妈的心病。这个结要是不解开,她就算做了手术,身体也养不好。我知道这么做,很丢人,像是在用钱买儿子。可面子跟你们妈的命比起来,一文不值!”
我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就让我……试一次吧。最后一次。”
林微看着我,又看看她妈妈,眼眶也红了。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她要反对。
最终,她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好。爸,我帮您。”
那一刻,我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知道,这扇门一旦推开,等待我们的,可能是万丈深渊。但为了淑兰,我愿意跳下去。
第四章 朋友圈的鱼钩
计划定下来后,剩下的就是执行。
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和“朋友圈”这三个字产生如此紧密的联系。我用的是老年机,只会接打电话。为了这个计划,我让林微给我买了个智能手机,手把手地教我怎么用微信。
注册账号,加好友,发朋友圈……这些对年轻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操作,对我而言,却像是学习一门新的外语。我戴着老花镜,用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常常点错地方。
林微很有耐心,一遍一遍地教我。
“爸,您看,点这个绿色的图标,就进微信了。点这个‘发现’,再点‘朋友圈’,然后按住右上角这个相机,就可以发照片了。”
我学得很认真,甚至拿了个小本子,把步骤一步步记下来。我知道,这不仅仅是在学习使用一个手机软件,更是在为一场未知的战役,准备我的武器。
淑兰看着我笨拙的样子,时而叹气,时而又忍不住想笑。她的情绪很复杂,既有隐隐的期待,又充满了不安。她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建诚,要不……算了吧?”夜里,她常常这样对我说。
“还没试,怎么能算了?”我总是这样回答她。
我把林远以前的同学、发小,还有一些沾亲带故的亲戚,凡是可能跟他有联系的人,都加了微信好友。这个过程,也让我受了不少白眼。
很多人对我突然的热情感到奇怪。
“哟,林叔,您都会玩微信了?稀罕啊。”
“建诚哥,有事儿吗?没事我这忙着呢?”
我耐着性子,一一解释:“没什么大事,就是大家以后多联系。”
签拆迁合同那天,我特意穿上了过年才舍得穿的新外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林微陪着我去的拆迁办。
我在合同上签下“林建诚”三个字时,手微微有些发抖。我签下的,仿佛不是一份合同,而是一份命运的判决书。
拿回合同,我让林微帮我把写着补偿总额“壹佰捌拾万元整”的那一页,拍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就是编辑朋友圈的文案。
我想了很久。不能写得太直白,显得我们好像暴发户一样。也不能太含蓄,怕别人看不懂。
最后,我决定写:“住了大半辈子的老房子,要说再见了。感谢国家的好政策,新生活,要开始了。”
配图,就是那张清晰的合同照片。
发送之前,我把手机递给淑兰。“你看看,这样行吗?”
淑兰凑过来看了半天,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我看到,她的眼眶里,又泛起了泪光。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那个绿色的“发送”按钮。
那一瞬间,我的心跳得厉害,仿佛一个垂钓者,刚刚将带着诱人鱼饵的钩,奋力抛进了深不见底的湖水里。
接下来,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朋友圈发出去不到十分钟,手机就开始“嗡嗡”地震动起来。点赞和评论,像潮水一样涌来。
“恭喜林叔!要住新房了!”
“哇,一百八十万!林叔成大款了啊!”
“建诚哥,到时候搬新家可得请客啊!”
……
各种各样的祝贺、羡慕、调侃,塞满了我的手机屏幕。我一条都没有回复,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希望能从那些头像里,看到一丝与林远有关的线索。
老王也在下面评论了:“建诚,这下好了,可以去美国找儿子享福了!”
我看着这条评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是啊,所有人都以为,我们父慈子孝,家庭美满。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华丽的袍子下面,爬满了虱子。
第一天,没有动静。
第二天,依然没有。
第三天,我的心开始往下沉。
手机被我翻来覆去地看,电量从百分之百耗到自动关机,再充满,再耗尽。每一个陌生的电话,每一条垃圾短信,都会让我心头一紧。
淑兰比我更煎熬。她嘴上说着“算了吧”,眼神却时刻不离我的手机。我每次拿起手机,她都会下意识地看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爸,您别太着急了。消息传过去,也需要时间。”林微安慰我。
我点了点头,道理我都懂。可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我开始怀疑,我这个计划,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林远是不是真的已经铁石心肠,连一百八十万都打动不了他?或者,他现在在美国过得非常好,根本不差这点钱?
各种各样的猜测,在我脑子里盘旋,让我寝食难安。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第四天傍晚,一个远房的表侄,突然给我发来一条微信。这个表侄和林远从小关系不错,后来也去了外地发展。
“大伯,我刚才跟林远聊天,听他说起您家拆迁的事了。他让我跟您和伯母问个好。”
看到“林远”这两个字,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我拿着手机,手抖得厉害,反复看了好几遍那条信息,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他知道了!他终于知道了!
而且,他还“问好”了!
这十五年来,这是我们第一次,间接地,收到了他的消息!
“淑兰!淑兰!你快来看!”我激动地喊着,声音都变了调。
淑兰闻声从厨房跑出来,看到我激动的样子,也紧张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我把手机递给她。她戴上老花镜,凑近了看。当她看清那条信息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捂着嘴,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压抑的呜咽。
我扶着她,眼眶也湿了。
十五年了。我们就像在黑暗的隧道里行走了十五年的旅人,在这一刻,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尽管这光亮,可能是虚假的,是带着目的性的。
但对于快要溺死的人来说,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拼命抓住。
“他……他会回来吗?”淑兰抓着我的胳acrm,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我的肉里。
“会的。”我斩钉截铁地说,“他一定会回来的。”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或许,这只是我的一种自我安慰。
但那一刻,我愿意相信。
鱼,已经闻到了饵料的香味。接下来,就看他什么时候会咬钩了。
第五章 迟到十五年的电话
表侄的那条微信,像一剂强心针,让这个沉寂已久的家,重新焕发了一丝生机。
淑兰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她不再整天唉声叹气,开始哼着小曲打扫卫生,研究菜谱,仿佛林远明天就会出现在家门口一样。
她把林远的房间,又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被子抱出去晒了晒,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建诚,你说小远现在喜欢吃什么口味?美国那边是不是都吃汉堡、牛排?他会不会吃不惯家里的菜了?”她一边擦着林远书桌上的相框,一边絮絮叨叨地问我。
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又酸又涩。
我知道,她这是在用行动,来填补内心的期待和不安。
而我,则比她要冷静一些。我清楚地知道,从“知道消息”到“真正行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我在等。等一个电话。一个从大洋彼岸打来的,迟到了十五年的电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星期,两个星期……
最初的激动和兴奋,被时间慢慢冲淡,取而代之的,是新一轮的焦虑。
淑兰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她又恢复了往常的沉默,只是发呆的时间更长了。
我心里也打起了鼓。难道,他就只是“问个好”而已?难道一百八十万,对他来说,真的毫无吸引力?
我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我的文案写得太含蓄了?或者,那个表侄在骗我?
就在我和淑兰都快要再次陷入绝望的时候,那天晚上,将近十一点,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区号显示是+1,来自美国。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我和淑兰正准备睡觉,听到铃声,两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原地,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一声声,都像是敲在我们的心上。
我颤抖着手,划开了接听键,按下了免提。
“喂?”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磨过。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只有轻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仿佛连接着两个遥远的世界。
“……爸?”
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通过电波,传了过来。
是林远。
真的是他!
尽管他的声音比记忆中要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疲惫,但我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了。
那一刻,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旁边的淑兰,早已泪流满面。她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是我。”过了好半天,我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尴尬和疏离,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我们。
“我……听同学说,家里……拆迁了?”林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果然。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问我们身体好不好,不是为十五年的失联道歉,而是为了钱。
我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火苗,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
但我忍住了。我对自己说,林建诚,别急,别发火。你费了这么大劲,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嗯,是拆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一些,“补偿了一百八十万。”
我故意把“一百八十万”这个数字,说得清清楚楚。
电话那头,我似乎能听到他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哦……那……那挺好的。”他干巴巴地说。
“你……在美国,还好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还行吧,就那样。”他的回答很敷衍,然后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那……这笔钱,你们打算怎么用?”
图穷匕见了。
我冷笑一声,心里的失望,已经到了极点。
“你妈身体不好,心脏出了点问题,医生建议做手术。这笔钱,准备先给她治病。”我故意说得云淡风气。
“妈病了?严重吗?”他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要做心脏搭桥。”
“哦……那……那是要治。”他顿了顿,又问,“那……剩下的呢?”
他还是只关心剩下的钱。
我闭上眼睛,感觉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我养大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儿子?
“剩下的,我和你妈养老。我们准备换套新房子,安度晚年。”我说。
我的话,让他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能想象得到,电话那头的他,正在飞快地盘算着。
过了许久,他才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爸,妈……其实,我这些年在美国,过得……不太好。”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生意失败了,欠了些钱。王婧……也跟我闹离婚。我……”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我……我想家了。”
“我想回来看看你们。”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回来了。
他终于要回来了。
尽管我知道,他回来的动机,并不单纯。那句“我想家了”,可能只是为了钱而铺垫的谎言。
但淑兰不这么想。
当她听到儿子说“我想家了”的时候,她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十五年的委屈、思念、怨恨,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决堤的泪水。
“小远……我的儿啊……”她抢过电话,泣不成声,“你回来吧……回家来……妈想你……”
电话那头,林远也沉默了。或许,是被母亲的哭声触动了。
我从淑兰手里拿回电话,对那头说:“想回来,就回来吧。我给你买机票。”
“……好。”
挂掉电话,淑兰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我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睛却望着天花板,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的心里,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海水是冰冷的失望。火焰是虚无的希望。
我不知道,把他“钓”回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第六章 陌生的归人
林远要回来的消息,让淑兰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不再是那个终日愁眉不展、沉默寡言的老太太,她仿佛年轻了二十岁,眼里重新有了光。她每天都精力充沛地忙碌着,把我们临时租住的两居室,收拾得窗明几净。
她拉着我,去超市买了一车又一车的菜,塞满了冰箱。
“小远爱吃红烧肉,得多买点五花肉。”
“他以前还喜欢吃我包的荠菜馄饨,得去早市上看看有没有新鲜的荠菜。”
“对了,还得给他买套新睡衣,新拖鞋……”
她像一只筑巢的鸟,不知疲倦地,为即将归来的孩子,准备着一个温暖舒适的窝。
我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心里却始终无法像她那样充满喜悦。那个电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林远对钱的急切,对我们病情的漠然,都让我无法释怀。
林微知道后,也表现得很平静。
“回来就好。”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但我看得出,她眼神里的复杂。有为母亲高兴的欣慰,也有对哥哥的失望和担忧。
我把给林远订机票的钱,转给了他。他很快就发来了航班信息,一周后,从洛杉矶飞抵本市。
等待的一周,每一天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终于,到了林远回来的那天。
我和淑兰、林微、陈阳,一家人,提前两个小时就到了机场。
淑兰特意穿上了她最好的那件红色呢大衣,还去理发店吹了头发,看起来精神矍铄。她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建诚,你说……小远会不会变了很多?我们还能认出他吗?”她紧张地问。
“能,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儿子,化成灰都认得。”我安慰她,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
十五年,足够改变一个人太多太多。
我们在国际到达的出口处,翘首以盼。看着一个个旅客从里面走出来,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里。
他比以前高了,也胖了些,但眉眼间的轮廓,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已经被岁月打磨得有些沧桑。他穿着一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夹克,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落魄。
“小远!”淑兰第一个认出了他,激动地喊了一声,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林远也看到了我们,他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推着行李车,缓缓地向我们走来。
没有想象中久别重逢的拥抱,没有热泪盈眶的场面。
他走到我们面前,停下,有些局促地喊了一声:“爸,妈。”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林微身上,顿了顿,才叫道:“微微。”
“哥。”林微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疏离。
气氛,尴尬得让人窒息。
还是淑兰打破了沉默。她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林远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瘦了,瘦了……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
林远不自然地抽回手,笑了笑:“没有,挺好的。”
我看着他,他也在看我。我们父子俩,隔着十五年的鸿沟,对望着。他的眼神闪躲,不敢与我对视。
“走吧,回家。”我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对视。
陈阳主动上前,接过林远的行李车。“哥,我来吧。”
“谢谢。”林远客气地说道。
回家的路上,车里一片沉默。淑兰想找些话说,问他在美国的生活,问他的工作,他都只是用“还行”、“挺好”这样简单的词语来回答,显然不想多谈。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窗外的街景。我们这个城市,十五年间,变化巨大。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对他来说,这里既是故乡,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回到我们租的房子,他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老房子……真的拆了?”他问。
“拆了。”我答道。
淑兰热情地张罗着,让他坐,给他倒水,把早就准备好的新拖鞋放到他脚边。
“小远,快换鞋,累了吧?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马上就能吃饭了。”
林远换上鞋,在沙发上坐下。这个曾经是他全世界最熟悉、最放松的地方,如今却让他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晚饭,是淑兰精心准备的一大桌子菜。每一道,都是林远以前爱吃的。
可饭桌上,气氛依然沉闷。
林远只是埋头吃饭,很少说话。淑兰不停地给他夹菜,嘘寒问暖。
“小远,多吃点这个,你尝尝,味道变了没有?”
“妈,我自己来。”他有些不耐烦地躲开淑C兰的筷子。
淑兰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林微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哥,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林远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还没定。看情况吧。”
“什么叫看情况?”我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筷子,盯着他,“你妈身体不好,你这次回来,不打算多陪陪她吗?”
我的质问,让饭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林远也放下了筷子,脸上露出一丝烦躁。“爸,我这不是刚回来吗?公司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呢。”
“公司?你不是说你生意失败了吗?”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有些恼羞成怒:“生意失败就不能有事了吗?我在美国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处理!”
“你有什么事,比你妈的病还重要?”我步步紧逼。
“我……”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好了好了,吃饭,吃饭!”淑兰赶紧出来打圆场,“建诚,孩子刚回来,你少说两句。小远,别理你爸,他就是那个臭脾气。快吃菜,菜都凉了。”
一场本该是其乐融融的接风宴,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晚上,我让林远睡他的“老房间”。虽然是出租屋,但那个房间里的摆设,都是淑兰按照老房子的样子,原封不动搬过来的。
我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细微声响,一夜无眠。
这个回来的,真的是我的儿子吗?
他看起来那么陌生,那么遥远。他的言谈举止,他的眼神,都像一个披着儿子外壳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我的计划,是不是真的错了。
我把他盼回来了,可是,这个家,还能回去吗?
第七章 撕破的伪装
林远回来的第二天,时差还没倒过来,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了正事。
“爸,拆迁款……到账了吗?”
他问得那么直接,那么理所当然,仿佛他不是那个失联了十五年的儿子,而是一个出差归来,关心家庭财务状况的功臣。
当时,我正在阳台上给花浇水。听到这句话,我浇水的动作一顿,水洒了一地。
我转过身,看着他。他穿着我们给他买的新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一丝急切。
“到账了。”我平静地回答。
“那……是怎么分配的?”他追问道,眼睛里闪着光。
我放下水壶,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你妈的手术费,三十万。我和你妈的养老钱,买新房的钱,还有……给你妹妹的钱。”
“给我妹?”林远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凭什么给她?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拆迁款是咱家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心脏。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我终于吼了出来,“你还有脸说微微?你失踪的这十五年,是谁在照顾我们?是谁在我们生病的时候端茶倒水?是微微!是陈阳!你呢?你人在哪里?!”
“你现在回来了,不问你妈的病情,不问我们过得好不好,张口闭口就是钱!钱!钱!你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我的怒吼声,惊动了在厨房准备早饭的淑兰和刚刚进门的林微。
林微是来送早点的,手里还提着热腾腾的豆浆和油条。
“爸,哥,你们……怎么了?”她站在门口,一脸错愕。
林远看到林微,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理直气壮。
“微微,你来得正好!你跟爸妈说,这拆迁款,你是不是不该要?”他指着林微,质问道。
林微的脸,瞬间白了。她看着自己的亲哥哥,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不敢置信。
“哥,我从来没想过要这笔钱。”她声音颤抖地说,“我只希望爸妈身体健康。妈要做手术,需要钱,以后他们养老,也需要钱。我一分都不会要。”
“你听听!你听听!”我指着林远,对淑兰说,“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再看看咱们的女儿!你还整天念着他,值得吗?”
淑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远,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妹妹……这十五年,要不是有她……”
“行了行了,你们就向着她是吧!”林远烦躁地打断了淑兰的话,“我在美国吃苦受累的时候,你们想过我吗?我现在落魄了,想回家拿点钱东山再起,你们就这个态度?”
“你吃苦受累?”我被他的无耻气笑了,“你拉黑我们全家,十五年不闻不问,这叫吃苦受累?你但凡心里有我们一点,打个电话回来,跟我们说你过得不好,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帮你!可是你呢?”
“我那不是……怕你们担心吗?”他心虚地辩解道。
“怕我们担心?”这句辩解,彻底点燃了我所有的怒火,“你这是怕我们担心吗?你这是怕丢你自己的脸!你这个自私自利的混蛋!”
我气血上涌,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想朝他扔过去。
“爸!”林微尖叫一声,冲过来抱住了我的胳膊。
“建诚!你别冲动!”淑兰也吓坏了,赶紧上来拉我。
茶杯从我手中滑落,“啪”的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就像我们这个家,再也无法复原。
林远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随即脸上露出恼怒的神色。
“不可理喻!”他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进了房间,“砰”的一声,把门甩上了。
客厅里,一片狼藉。
碎裂的瓷片,洒了一地的茶水,还有我们三颗同样破碎的心。
淑兰瘫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发出了绝望的哭声。
林微抱着我,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站在原地,身体因为愤怒而不住地颤抖。我感觉自己的胸口堵得厉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伪装,被彻底撕破了。
那个我用一百八十万“钓”回来的儿子,根本不是什么迷途知返的羔oken,而是一头只认钱、不认亲的白眼狼。
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我以为钱能买回亲情,结果,它只召回了一个魔鬼。
这个魔鬼,正在摧毁这个家仅存的一点温情。
第八章 儿子的“真相”
那次争吵之后,家里陷入了冰冻般的冷战。
林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饭的时候才出来,全程黑着脸,一句话不说。吃完饭,碗一推,又回了房间。
淑兰的病,因为他这次回来,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她整夜整夜地咳嗽,心悸的毛病也犯得更频繁了。她看着林远紧闭的房门,眼神里充满了悲伤和无奈。
她不明白,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也想不通。
这真的是我的教育的失败吗?我自问从小到大,教他的都是要正直、善良、有担当。可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却是自私、冷漠、毫无责任感。
林微和陈阳几乎天天都过来,想方设法地调节气氛,但都无济于事。
林远对他们,始终带着一种敌意,觉得是他们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一个星期后,林远大概是觉得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主动找到了我。
“爸,我们谈谈吧。”他的态度,比之前缓和了一些。
我把他带到了楼下的小公园。初冬的午后,阳光有些惨淡,照在人身上,没有一丝暖意。
我们在长椅上坐下,相顾无言。
“爸,那天……是我太冲动了,您别生气。”他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歉意。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我知道,他这么说,肯定有他的目的。
果然,他话锋一转,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告诉我,他这些年在美国,过得有多么不容易。他说,他刚到美国的时候,意气风发,觉得自己一定能闯出一片天。他和王婧一起,开了一家小小的贸易公司,起初生意还不错。
“那时候,我真的想过,等公司稳定了,就把你们接过去享福。”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真诚,让我一瞬间有些恍惚。
“但是,后来市场不景气,再加上被人骗,公司一下子就垮了,还欠了一屁股债。王婧的父母,一直就看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她。公司一倒,他们更是天天给她施压,让她跟我离婚。”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
“我那段时间,真的要崩溃了。每天睁开眼,就是各种催债的电话。我不敢跟你们说,我怕你们担心,更怕你们看不起我。我从小就是你们的骄傲,我不能让你们知道,你们的儿子,在外面是个失败者。”
“所以,我就选择了逃避。我换了手机号,断了和国内所有的联系。我想,等我哪天东山再起了,再风风光光地回去见你们。可是……我一直没能翻身。”
他低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看起来痛苦万分。
“王婧……最后还是跟我离了。房子、车子,都归了她。我几乎是净身出户。这些年,我为了还债,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在餐厅刷过盘子,在工地搬过砖……”
他说着,伸出他的手给我看。那双手,确实比以前粗糙了不少,还有一些细小的伤疤。
“爸,我这次回来,看到家里的拆迁款,确实动了心思。因为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我想拿着这笔钱,回美国,把剩下的债务还清,然后重新开始。我不是不孝顺,我只是……太想证明自己了。”
他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我。“爸,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就当……就当是投资我。等我将来挣了钱,我加倍还给你们,我给你们养老送终。”
他的这番话,信息量巨大。
有忏悔,有苦衷,有无奈,也有对未来的规划。
如果是在他刚回来的时候听到这番话,我或许会心软,会感动。
但是现在,经历了那场争吵,看透了他对金钱的渴望和对亲情的漠视之后,我心里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的故事,听起来很可怜,很励志,像一个浪子回头前的独白。
但我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漏洞。
他只说了他的“苦”,却对我们这十五年的煎熬,一笔带过。他只强调了他想“证明自己”,却对自己抛弃父母的自私行为,轻描淡写地归结为“怕我们担心”。
他所谓的“忏悔”,更像是一种为了达到目的而精心设计的说辞。
“说完了?”我等他说完,淡淡地问了一句。
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那现在轮到我说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一,你所谓的‘怕我们担心’,我不信。一个真正怕父母担心的人,不会十五年连一句‘我平安’都懒得说。你不是怕我们担心,你只是怕我们成为你的负担,怕我们知道你的窘境后,会向你求助,或者,让你那有钱的岳父岳母看不起。”
“第二,你所谓的‘东山再起’,我也不信。一个连自己亲妹妹都容不下,认为她‘不该’得到父母一分钱的人,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我把钱给你,你只会像十五年前一样,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林远,你不是想证明自己,你只是被你的虚荣和自私,绑架了你自己。你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我们,你爱的,只是那个作为‘天之骄子’的你自己。”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剥开了他层层的伪装,露出了里面那个自私、懦弱的内核。
他的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
“你……你不相信我?”他声音颤抖地问。
“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相信我自己的判断。”我说,“钱,我一分都不会给你。你妈的手术,我会安排。我们的养老,有你妹妹。”
“至于你,”我指着他,心如死灰,“你走吧。回你的美国去,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从今以后,我林建诚,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身后,传来了他气急败坏的怒吼。
但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我们父子之间那点仅存的血脉亲情,在这一刻,已经彻底断了。
第九章 病房前的对峙
我的摊牌,让林远彻底撕下了最后一丝伪装。
他不再扮演那个忏悔的浪子,而是变成了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林建诚!你别后悔!你不给我钱,我就不走了!我天天在家耗着,我看你们怎么办!”他冲进家门,对我咆哮道。
淑兰被我们的争吵吓得心脏病又犯了,捂着胸口,呼吸急促,脸色惨白。
“妈!”林微正好过来,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扶住淑兰,从她口袋里拿出速效救心丸给她服下。
“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林微冲着林远哭喊道。
林远看到淑兰痛苦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被狠戾所取代。“我担待不起?是你们逼我的!不给我钱,谁都别想好过!”
“快!打120!”我冲着陈阳喊道。
救护车呼啸而来,将淑兰送进了医院。
经过抢救,淑兰暂时脱离了危险,但医生说,情况很严重,必须马上安排手术,不能再拖了。
我当即就办了住院手续,准备第二天就进行手术。
林远也跟到了医院。他大概是怕我们偷偷把钱转移了。
病房里,淑兰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林微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不停地掉眼泪。
我站在病房外,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用拆迁款把他引回来,淑兰又怎么会受这么大的刺激?
我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爸,您别这样。”陈阳拉住我,“这不怪您。妈的病,迟早要手术的。”
我摇了摇头,无尽的悔恨淹没了我。
林远就站在不远处的走廊尽头,冷冷地看着我们,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晚上,林微和陈阳留下来陪夜,我先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林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像是在等我。
“钱呢?”他开门见山地问。
“什么钱?”
“拆迁款!你别跟我装糊涂!我妈住院手术,正好要用钱。你把存折给我,我去取钱缴费。”他伸出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我看着他,觉得无比荒谬,“我信得过你吗?我怕你拿着钱就跑了,连你妈的死活都不管了。”
“你!”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气急败坏地说,“我是她亲儿子!我能不管她吗?”
“你这十五年,管过她吗?”我冷冷地反问。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刺中了他的要害。他脸色涨红,却无法反驳。
“林建诚,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把钱给我!”他开始威胁我,“不然,我就去医院闹!我去跟医生、跟护士、跟所有病人说,你们有钱不给亲妈治病!我看你们的脸往哪儿搁!”
“你敢!”我怒不可遏。
“你看我敢不敢!”他露出了无赖的嘴脸。
我看着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虎毒不食子,可我的儿子,却在用他母亲的病,来威胁他的父亲。
我突然觉得很累,很累。
我不想再跟他争吵了。
“钱,就在我身上。”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存着一百八十万的银行卡,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密码,是你的生日。”
林远的眼睛,瞬间亮了。他一把抓过银行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露出了贪婪而狂喜的笑容。
“算你识相。”他得意地说。
“我只有一个条件。”我看着他,平静地说,“明天,你妈做手术,你必须在场。等她从手术室出来,平平安aggressively安之后,这张卡,才是你的。你可以拿着它,滚回你的美国,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林远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妥协了。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阴谋。
“好,一言为定!”最终,贪婪战胜了理智。他点了点头,把银行卡紧紧地攥在手里。
那一夜,我们父子俩,同处一室,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第二天一早,我们赶到医院。
淑兰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外,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亮起,像三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我们每个人的心。
林微坐立不安,双手合十,不停地祈祷。陈阳搂着她,轻声安慰。
我靠在墙上,闭着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远也来了。他坐在离我们最远的椅子上,低着头玩手机,偶尔抬头看一眼手术室的灯,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五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手术很成功。”
听到这四个字,我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林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是喜悦的泪水。
我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护士推着病床出来,淑兰还在麻醉中,安静地睡着。
我们跟着病床,回到了病房。
安顿好一切后,我走到走廊上,林远也跟了出来。
“现在,可以把卡给我了吧?”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了他。
他接过卡,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
“这不是那张卡!”他吼道,“你骗我!”
“我没骗你。”我平静地说,“这张卡里,有三十万。是你妈这次的手术费和后续的康复费用。你拿着,去把费缴了。这是你作为儿子,唯一该做,也必须做的一件事。”
“你!”林远气得浑身发抖,“那剩下的一百五十万呢?”
“剩下的一百五十万,”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昨天晚上,已经全部转到了你妹妹林微的名下。”
第十章 尘埃落定
“你……你说什么?”林远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变得尖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钱,已经转给了微微。”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林建诚!你耍我!”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冲上来就要揪我的衣领。
陈阳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挡在了我面前。
“你想干什么?”陈阳虽然比林远矮半个头,但气势上却丝毫不输。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给我滚开!”林远冲着陈阳咆哮。
“微微是我妻子,叔叔阿姨就是我爸妈,他们的事,就是我的事!”陈阳寸步不让。
林微也闻声赶了出来,看到这一幕,她挡在我身前,看着林远,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决绝。
“哥,你走吧。”她说,“这个家,不欢迎你。”
“你们……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林远指着我们,气得语无伦次,“你们等着,我去告你们!这钱是父母的共同财产,我作为儿子,有继承权!我要让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你去告吧。”我淡淡地说,“我咨询过律师了。这笔钱,是我和你妈的婚内财产,我们有权自由支配。我们愿意赠予给谁,是我们的自由。更何况,这十五年,你对我们尽过一分一毫的赡养义务吗?法庭上,法官会听谁的,你自己掂量。”
我的话,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他最后的气焰。
他愣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知道,我说的是事实。他没有尽孝,于法于理,他都站不住脚。
他看着我,又看看林微和陈阳,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算你们狠!”
说完,他把手里那张存有三十万的银行卡,狠狠地摔在地上,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我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我亲手,斩断了这段血缘。
陈阳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银行卡,递给我。
“爸,我们进去吧,妈快醒了。”林微扶着我,轻声说。
我点了点头,转身走进病房。
病房里,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淑兰安详的睡脸上。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一片澄明。
我失去了儿子,但我也保住了我的妻子,我的女儿,我的家。
这个结局,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淑兰醒来后,没有问林远去了哪里。她仿佛什么都知道,又仿佛什么都不想知道。她只是握着我和林微的手,虚弱地笑了笑。
在林微和陈阳的精心照料下,淑兰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出院那天,阳光明媚。
我们没有再回那个临时的出租屋,而是直接住进了林微和陈阳家。他们早就把一间朝南的卧室,给我们收拾得干干净净。
“爸,妈,以后你们就住这儿,哪儿也别去了。”林微笑着说。
淑兰看着窗明几净的房间,眼眶红了。
我心里,也暖暖的。
那一百五十万,我让林微拿着,给他们自己换一套大点的房子。
林微说什么都不要,她说:“爸,这钱是您和妈的养老钱。我们现在住的也挺好。钱我们先给您们存着,以后您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我拗不过她,只好由她去了。
没有了林远这个心结,淑兰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她开始跟着小区里的老太太们一起跳广场舞,还报了个老年大学的书法班。她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多。
我也放下了所有的包袱,每天陪着她,散步、买菜、写字、画画,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也会想起林远。
我会想,他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但我不会再为他伤心,也不会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缘分尽了,强求无益。
有一次,我和老王在楼下下棋。
他问我:“建诚,你儿子……回美国了?”
我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是啊,回去了。那边忙。”
“唉,”老王叹了口气,“孩子大了,由不得我们了。不过啊,说真的,我还是羡慕你。你看看你家微微和陈阳,多孝顺。这比什么都强。”
我笑了笑,落下一子。
“将军。”
是啊,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用一百八十万,看清了一个人的心,也换回了老伴的健康和后半生的安宁。
这笔交易,值。
至于那个远在大洋彼岸的儿子,就让他,成为我人生中的一段过往吧。
从此山高水远,各自安好。
真正的财富,不是银行卡里的数字,而是身边不离不弃的陪伴,和失而复得的温暖阳光。
第十一章 温暖的阳光
日子像一条平缓的溪流,安静地向前流淌。
淑兰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脸颊渐渐有了红润的色泽,笑声也变得爽朗起来。书法班的老师说她很有天赋,写出来的字,颇有几分风骨。她高兴得像个孩子,每天都要拉着我,让我品评她的“大作”。
我和她的关系,也前所未有地亲密。年轻时忙于工作,养家糊口,老了又为儿子操碎了心,我们夫妻俩,似乎很少有这样纯粹地为彼此而活的时光。现在,卸下了所有的重担,我们才发现,原来相濡以沫的陪伴,才是最珍贵的。
林微和陈阳,把我们照顾得无微不至。陈阳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但他会默默地记住我和淑兰的喜好。我爱喝的茶,淑兰爱吃的点心,他总会悄悄买回来,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周末,他们会开车带我们去郊野公园,或者去逛逛新开的商场。淑兰喜欢热闹,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感受着城市的活力,她的眼睛里总是闪着光。
我常常看着这一家人,心里充满了感恩。
我曾经以为,我的人生,在林远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走向了灰暗的结局。我固执地守着一个虚幻的希望,耗尽了自己,也拖垮了老伴。
直到最后,我才明白,我一直苦苦追寻的,其实早就握在手中。
真正的幸福,不是远在天边的功成名就,而是近在眼前的柴米油盐,是病床前的一杯热水,是回家时亮着的一盏灯。
那天,是淑兰的六十七岁生日。
林微和陈阳神神秘秘地,不让我们进厨房。傍晚时分,他们端出了一大桌子菜,还有一个漂亮的生日蛋糕。
“妈,生日快乐!”
“阿姨,生日快乐!”
我们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唱着生日歌。烛光下,淑兰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的眼角,有泪光闪烁。
“谢谢……谢谢你们。”她哽咽着说。
“妈,跟我们还客气什么。”林微给她擦去眼泪,“您和爸好好的,就是我们最大的福气。”
我举起酒杯,对陈阳说:“小阳,爸敬你一杯。这些年,辛苦你了。”
陈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端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爸,您说这话就见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那一刻,我看着眼前的女儿女婿,心里百感交集。
我曾经倾尽所有,想为儿子铺就一条康庄大道,结果却养出了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我亏欠良多的女儿,却用她最朴实无华的善良和孝顺,给了我们最安稳的晚年。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
吃完饭,林微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爸,妈,这是我们送给你们的礼物。”
我打开一看,是两张飞往海南的机票,还有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预订单。
“你们这是……”我有些惊讶。
“爸,您和妈辛苦了一辈子,也没好好出去玩过。我们给你们报了个旅游团,去三亚玩一个星期,放松放松。钱就是用那笔拆迁款的利息付的,你们别心疼。”林微笑着说。
淑兰看着机票,眼睛都亮了。“去三亚?我只在电视上看过……”
“那就亲眼去看看。”陈阳说,“家里有我们呢,你们就放心去玩。”
我看着他们俩,心里那最后一点关于过去的阴霾,也彻底被这温暖的阳光驱散了。
是啊,生活还要继续,而且,可以过得很好。
我曾经以为,我的人生,在林远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走向了灰暗的结局。我固执地守着一个虚幻的希望,耗尽了自己,也拖垮了老伴。
直到最后,我才明白,我一直苦苦追寻的,其实早就握在手中。
第十二章 新生
从三亚回来,我们像是换了两个人。
南国的阳光和海风,似乎吹走了我们身上最后一点阴郁。淑兰晒黑了些,但精神头更足了。她学会了用手机拍照,发朋友圈,记录下我们旅行的点点滴滴。她的朋友圈里,有碧海蓝天,有椰林沙滩,还有我们俩在夕阳下的合影。
老同事、老邻居们纷纷点赞评论。
“淑兰姐,你们可真潇洒!”
“林师傅,好福气啊!”
我看着那些评论,心里暖洋洋的。我不再害怕别人的眼光,也不再纠结于过去的得失。我现在拥有的,足以让我坦然面对一切。
有一天,林微的手机上,收到了一个陌生好友的申请。
验证信息上写着:我是林远。
林微把手机拿给我看,问我怎么办。
我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心里平静无波。
“随你吧,你想加就加,不想加就别理。”我说。
林微想了想,还是通过了申请。
林远的第一条信息,是发给林微的。
“微微,爸妈……还好吗?”
林微没有回复他。
过了两天,他又发来一条。
“我看到妈的朋友圈了,她看起来……很高兴。那就好。”
再后来,他断断续续地,会发一些信息过来,有时候是一句简单的问候,有时候是他在美国那边看到的一些新闻。他不再提钱,也不再提过去的事,只是小心翼翼地,试图重新建立一丝联系。
林微偶尔会回复他一两个字,比如“嗯”、“还好”。
她把这些聊天记录给我看。
我问她:“你怎么想?”
林微沉默了很久,说:“爸,我也不知道。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对他了。但是,他毕竟是妈妈的儿子,是我的哥哥。我只是觉得,如果连最后一丝联系都断了,妈妈知道了,心里可能会难过。”
我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她不是原谅,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悲悯的牵挂。血缘这种东西,就是这么奇妙,即使被伤得体无完肤,也无法彻底割裂。
我没有再干涉。这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我选择尊重女儿的决定。
秋天的时候,林微和陈阳用那笔钱,在同一个小区,给我们买了一套小户型的两居室。房子不大,但阳光充足,离他们住的楼,就隔着一个中心花园。
“爸,妈,这样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你们有自己的空间,我们照顾起来也方便。”林微拿着新房的钥匙,交到我们手上。
我们搬进了新家。
站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看着楼下花园里嬉笑打闹的孩子,看着不远处女儿女婿家亮起的灯火,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我的手机,偶尔也会收到林远通过某些亲戚转发来的问候。我从不回复,只是看一眼,然后删掉。
我知道,有些伤口,永远无法愈合。有些隔阂,也永远无法消除。
但我已经学会了和解。
不是和他和解,而是和自己和解,和过去和解。
我的人生,在经历了漫长的冬季之后,终于迎来了属于我的春天。
这个春天,或许来得晚了一些,但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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