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出轨28年母亲未提分开,病危住院时她递上一纸亲子报告
我妈把那份亲子鉴定报告递给我爸时,他已经插着管子,说不出话了。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几个字——“排除亲生血缘关系”,浑浊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然后,一滴眼泪从他干瘪的眼角滑落,心电监护仪上那条挣扎起伏的曲线,在我们所有人的注视下,瞬间被拉成了一条冷酷的直线。
从我记事起,我们家就笼罩在一种奇怪的沉默里。二十八年,足够一个婴儿长大成人,也足够一段婚姻在无声的酷刑中,熬到油尽灯枯。我一直以为,我妈的隐忍是一场漫长的、没有赢家的战争。我恨过她的懦弱,也怨过我爸的冷漠。
可直到那天,我才明白,我妈不是懦弱,她只是在等。等一个真相大白的时刻,或者说,等一个可以亲手画上句号的终点。
而这个故事,要从我爸林建国,两个月前那次突发脑溢血说起。
第一章 裂缝
那天下午,我正在公司跟一个难缠的客户开视频会议,我妈许素芬的电话打了进来。她很少在我上班时间联系我,我心里咯噔一下,跟客户说了声抱歉,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稳,稳得有些反常:“晚晚,你爸晕倒了,救护车正在路上。你别慌,处理完手头的事再过来,市一医院。”
她没哭,甚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这种冷静,比嚎啕大哭更让我心惊。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客户、什么方案,瞬间变成了一团乱码。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连电脑都没来得及关。
赶到医院时,急诊室外的长廊上,我妈正静静地坐在排椅上,背挺得笔直,手里攥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布袋子,那是她出门买菜时才会用的。她就那么坐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与周围焦急奔走的人群格格不入。
“妈!”我冲过去,声音都在发抖,“爸怎么样了?”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波澜,只是淡淡地说:“医生在抢救,脑溢血,让家属等通知。”
我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心脏狂跳不止,手脚冰凉。我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慌乱,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可是没有。她的脸颊因为常年操劳而显得有些蜡黄,眼角的皱纹深得像刀刻一样,但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口古井。
我知道,这口井里,藏着二十八年的风霜雨雪。
我们家的那道裂缝,是从我五岁那年开始的。具体是哪一天,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从某个时候起,家里开始变得异常安静。我爸林建国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总带着一股陌生的、不属于我妈那块硫磺皂的香水味。
他和我妈的交流也变得极少。饭桌上,两个人可以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我爸会给我夹菜,问我学习怎么样,却从不看我妈一眼。而我妈,则永远是低着头,默默地吃饭,然后收拾碗筷,仿佛我爸只是一个需要按时投喂的、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房客。
小孩子是敏感的。我能感觉到那种冰冷正在家里的空气中蔓延。
直到有一天,一个邻居阿姨拉着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晚晚,你爸真厉害,又给你生了个弟弟呢。”
我当时不懂,回家问我妈:“妈,我什么时候有弟弟了?他住在哪儿?”
我妈正在搓衣服的手,猛地停在了搓衣板上。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颤抖。过了很久,她才重新开始搓洗,水声哗啦啦的,盖过了她压抑的哽咽。她没有回答我,但从那天起,我爸回家后,卧室的门总是关得紧紧的,偶尔会传出压低了声音的争吵。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从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和父亲偶尔深夜不归的电话里,拼凑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个女人姓王,街坊都叫她王琴,就住在离我们家不到两公里的另一个小区。她给我爸生了个儿子,叫梁超。
是的,那个孩子不姓林,跟着他妈姓。这或许是我爸对这个家,保留的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体面”。
所有人都以为我妈会闹,会离婚。在那个年代,这种事足以让一个女人崩溃。可她没有。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旧买菜做饭,洗衣拖地,把我照顾得妥妥帖帖。她只是不再对我爸笑,不再像从前那样,在他晚归时给他留一盏灯,温一碗汤。
家里的气氛,就像一口盖得严严实实的高压锅,里面的压力越来越大,却始终没有爆炸。
我上初中时,第一次鼓起勇气问她:“妈,你为什么不跟他离婚?”
当时她正在阳台上侍弄她那些花草。她用小铲子松着土,头也不回地说:“离了,你怎么办?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孩子,日子怎么过?”
“我可以跟你过苦日子!”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不想看到他!”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了一句我记了很多年的话:“晚晚,大人的事,你不懂。有时候,不分开,比分开更需要勇气。”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提过“离婚”两个字。我开始学着我妈的样子,用沉默和无视来对抗我爸的存在。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拼了命地想考出去,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家。
大学四年,我很少回家。工作后,也只是逢年过节才回去一趟。我以为只要我逃得够远,就能把那道裂缝远远地甩在身后。
可现在,我爸躺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我和我妈坐在这里,像两个等待宣判的囚徒。我看着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二十八年的怨恨、不解、心疼,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我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妈,你……害怕吗?”
她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裂痕。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吐出三个字:
“天塌了。”
这三个字很轻,却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我心上。我这才意识到,这个用沉默和隐忍撑了二十八年天的女人,她的天,一直都是这个她又爱又恨的男人。现在,天要塌了,而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着那最后一刻的来临。
抢救室的灯,灭了。
第二章 不速之客
医生摘下口罩,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他言简意赅,“但是情况很不好,大面积脑干出血,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都是未知数。就算醒了,最好的结果也是偏瘫失语。你们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我腿一软,差点没站住,幸好扶住了墙。我妈却异常镇定,她站起身,对我爸的主治医生鞠了一躬,声音清晰地说:“谢谢医生,我们知道了。接下来要怎么做?”
医生大概也没见过这么冷静的家属,愣了一下,才开始交代转入ICU的各种手续和注意事项。我妈听得极其认真,时不时点头,像是在听一份工作报告。我站在一旁,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办完手续,我爸被护士们推了出来,浑身插满了管子,戴着呼吸机,双眼紧闭。我看着他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记忆中那个虽然冷漠但还算高大的身影,仿佛一夜之间就垮了。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涌上鼻尖。
隔着ICU厚重的玻璃墙,我妈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里面。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是恨,是怨,还是……爱?我看不透。
“妈,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我轻声说。
她摇摇头:“我不累。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我知道我劝不动她。我们母女俩,在某些方面,固执得如出一辙。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我请了年假,和我妈轮流在医院守着。她负责白天,我负责晚上。我们之间的交流依然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地交接,然后各自对着ICU的玻璃墙发呆。
家里的气氛,因为我爸的倒下,变得更加空洞和压抑。我妈每天从医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走进厨房,开始慢条斯理地做饭、煲汤。她会准备两份,一份我们吃,另一份装在保温桶里,第二天带去医院。尽管医生说我爸现在只能靠鼻饲营养液维持,但她依然坚持着。
我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觉得她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精准地执行着“妻子”这个角色的一切任务,却抽离了所有的情感。
直到第四天,平静被打破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给我爸擦拭身体,我妈提着保温桶走进来。ICU的探视时间有限,我们必须抓紧。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那个女人,我见过照片。她就是王琴。
她比我想象中要憔悴一些,眼角的细纹和略显土气的穿着,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邻家阿姨,丝毫没有“”的妖娆。她身边的年轻人,高高瘦瘦,眉眼间,竟有几分我爸年轻时的影子。他应该就是梁超。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下意识地挡在了我妈身前,像一只护崽的母鸡。“你们来干什么?”我的声音又冷又硬。
王琴的眼神躲闪,不敢看我,更不敢看我妈。她局促地搓着手,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反倒是她身边的梁超,往前站了一步,目光直视着我,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开口了:“我们……我们就是想来看看他。”
“他?”我冷笑一声,“他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离开!”
我的声音有些大,引来了护士的注意。
“我们……我……”王琴的眼圈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我就是想看看老林……我听说他……”
“你听说他快不行了,所以带着你的儿子,是来分家产的吗?”我的话像刀子一样,又尖又刻薄。我知道这样很没教养,但我控制不住。二十八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梁超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他攥紧了拳头,似乎想反驳什么。
而一直沉默的我妈,却在这时轻轻拉了拉我的胳DENY。
她从我身后走了出来,平静地看着王琴,那眼神,没有憎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我无法形容的,像是悲悯,又像是漠然。
“让他进来吧。”我妈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震惊地看着她:“妈!”
她没有理我,只是对王琴说:“你就在外面等着。让他一个人进去。”
王琴像是得到了特赦,连连点头,感激地看了我妈一眼,然后推了推梁超的后背。梁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进了病房。
我无法理解我妈的决定。我把她拉到走廊的尽头,压低声音质问她:“妈!你疯了吗?你让他进去干什么?你忘了爸是怎么对你的吗?你忘了这二十八年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我妈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第一次露出了疲惫的神色。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晚晚,他是我丈夫。”她说。
“他也是那个背叛了你二十八年的男人!”我几乎要喊出来了。
“是。”她睁开眼,看着我,目光深邃,“可他现在躺在里面,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有些事,该有个了断了。”
“什么了断?让他们进来耀武扬威吗?”
“不是。”她摇摇头,“我是为了让你爸……走得安心一点。”
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安心?让那个私生子来看他,他就能安心了?这是什么逻辑?我觉得我妈不是疯了,就是被这二十八年的折磨给磨傻了。
梁超很快就从病房里出来了,眼眶红红的。他走到我妈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哽咽:“阿姨,谢谢您。”
我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王琴拉着梁超,对我妈又是点头又是作揖,然后仓皇地离开了,像两个打了败仗的士兵。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我转头看我妈,她正透过玻璃,凝视着病床上的我爸,眼神复杂难辨。
“妈,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晚晚,你知道吗?我们家储藏室里,有三十个泡菜坛子。”
我愣住了,话题跳跃得太快,我跟不上她的思路。
“我每年都会腌一坛。从你五岁那年开始,到现在,二十八坛,一坛不多,一坛不少。还有两坛,是结婚头两年腌的。”她幽幽地说,“坛子是密封的,里面的菜,时间越久,味道越酸,也越醇。可只要不开盖,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滋味。”
我呆呆地听着,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我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更糊涂了。那三十个泡菜坛子,就像她这三十年的婚姻。她把所有的酸甜苦辣,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全都密封在了一个个坛子里,贴上时间的标签,藏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现在,我爸要走了,她是不是……准备要开坛了?
第三章 坛启
王琴和梁超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原本死寂的池塘,虽然没有掀起巨浪,却荡开了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从那天起,我妈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忙碌。她不再只是煲汤,而是开始研究各种流食的菜谱。她会把鱼肉挑去所有的刺,打成细腻的泥,把蔬菜榨成汁,小心翼翼地调味,然后分装在小小的保鲜盒里,带去医院。
护士说,病人现在全靠营养液,这些东西他根本吸收不了。我妈只是点点头,说:“我知道,就让他闻闻味儿也好。人活着,不能断了烟火气。”
我看着她固执地做着这一切,心里那股无名火又冒了上来。我觉得她的“善良”和“宽容”已经到了愚蠢的地的地步。这个男人,用半生的冷漠和背叛回报她,如今躺在病床上,她却还在为他洗手作羹汤。
我试图和她沟通,或者说,争吵。
“妈,你到底图什么?你这么做,他知道吗?他领情吗?”一天晚上,我看着她又在厨房忙活,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她搅动着锅里的小米粥,头也不回:“我不是做给他看的。”
“那是做给谁看的?做给我看?还是做给老天爷看,证明你是个多么贤惠大度的妻子?”我的语气充满了讽刺。
她关了火,转过身,解下围裙,静静地看着我。
“晚晚,我是做给我自己看的。”她一字一句地说,“林建国是我的丈夫,不管他做过什么,这一点到死都不会变。我照顾他,是尽我做妻子的本分。把本分尽完了,我的心就安了。”
“本分?”我气得发笑,“他尽过做丈夫的本分吗?他背着你在外面养女人养儿子,他尽本分了吗?”
“他没有,不代表我也可以没有。”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这是我的做人道理。”
我彻底无言以对。我发现,我根本无法用我的逻辑去理解我妈的世界。她的世界里,有一套固执而古老的法则,关于责任、本分、和隐忍。而我,这个在新时代长大的女儿,永远也敲不开那扇门。
我爸的病情,没有任何好转。医生找我们谈了几次话,暗示我们可以考虑放弃治疗,让他有尊严地离开。每一次,我妈都坚定地摇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治。钱的事,不用担心。”
我知道家里的积蓄,这些年我爸的工资卡一直都在她手里,但他大部分的钱,恐怕都花在了另一个“家”里。我妈这些年省吃俭用,加上我工作后给她的,也未必能支撑多久ICU高昂的费用。
我跟她说:“妈,钱不够了跟我说,我这里还有。”
她看了我一眼,说:“家里的钱还够。实在不行,就把房子卖了。”
我大惊失色:“卖房子?妈,那我们住哪儿?”
“租个小的。”她轻描淡写地说,“人活着,总得有个家。他活着,那个家就在。他要是不在了……”她没有说下去。
我看着她,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我一直以为,我妈守着这个名存实亡的婚姻,是为了我,为了一个完整的家。可现在我才明白,她守着的,是她自己心中的一份执念,一份关于“妻子”和“家”的完整定义。而林建国,是这个定义里不可或缺的、哪怕已经腐朽的核心。
就在我以为日子会这样在压抑的平静中一天天耗下去时,王琴又来了。
这一次,她是一个人来的。她没有去病房,而是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等我。是我妈让我下去的。
“她找你,你去听听她想说什么。”我妈说这话的时候,正在用棉签蘸水,湿润我爸干裂的嘴唇,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我怀着一肚子怒气和戒备,走到了花园。王琴坐在一张长椅上,看到我,局促地站了起来。她手里提着一个果篮,看起来很廉价。
“林……林小姐。”她结结巴巴地开口。
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她被我看得更加不安,把果篮放在长椅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我。“这是……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我知道杯水车薪,但……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没有接。
“我们不需要。”我冷冷地说。
“求求你,收下吧。”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我知道,我没脸来见你们。我对不起妈,对不起你。这二十多年,我……我过得也不好。”
“不好?”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不好?你抢了别人的丈夫,生了别人的儿子,你有什么不好的?”
“他不是……”她急着想解释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我对不起你们。老林他……他其实心里一直有你们。他总说,最对不起的就是,还有你这个女儿。”
“呵,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我知道没用。”她低下头,声音充满了绝望和疲惫,“我今天来,不是求你们原谅。我就是想……想替梁超,跟你们说一声谢谢。谢谢妈,让他进去看了他……看了老林一眼。”
“我妈那是可怜你们。”
“不,不是的。”她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我,“妈……她是个好人,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老林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她,最配不上的人,也是她。”
说完,她把信封硬塞进我手里,转身快步离开了,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我捏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站在原地,心里乱成一锅粥。王琴的话,非但没有让我解气,反而让我更加烦躁和困惑。
我回到病房,把信封扔在桌上。“她的钱。”
我妈看都没看一眼,只是说:“退回去吧。我们不欠她的,也不需要她的。”
我拿起信封,正准备离开,却鬼使神差地停住了。我看着我妈的侧影,那个问题又一次冲到了嘴边。
“妈,你为什么……要让梁超进去看他?”
这一次,她没有沉默。她慢慢地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因为,有些事,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做一个了结。”
她顿了顿,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都已磨损。
“这是什么?”我问。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说:“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你就知道了。”
那个文件袋,就像潘多拉的魔盒,静静地躺在那里。我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当它被打开的那一刻,我们家这二十八年来所有被掩盖的秘密、谎言和伤痛,都将被彻底揭开。
而我妈,这个守着秘密守了半生的女人,终于要亲手打开她的泡菜坛子了。只是我不知道,那坛子里浸泡了二十八年的,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第四章 报告
我爸的身体,像一盏油灯,在ICU里熬着,灯油一点点耗尽,火苗也越来越微弱。医生下了几次病危通知,每一次,我妈都只是平静地签下字,然后回到病床边,继续给他擦脸、擦手,轻声地跟他说着话。
她说的话很琐碎,都是些陈年旧事。
“建国,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住的那个筒子楼?夏天热得像蒸笼,你天天晚上给我扇扇子,一扇就是一宿。”
“晚晚小时候,发高烧,烧得说胡话,你背着她跑了三条街才到医院,自己的鞋跑丢了一只都不知道。”
“你以前最爱吃我做的红烧肉,现在我做好了,你倒是起来吃一口啊……”
她就像在和一个睡着了的人聊天,语气温柔,仿佛他们之间那二十八年的冰冷隔阂从未存在过。我坐在旁边,听着这些我从未听过的往事,感觉自己像在看一部褪了色的老电影。原来,他们也曾有过那样温情的岁月。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悲凉。那些曾经的美好,是如何一步步被侵蚀,最后只剩下一地狼藉的?
王琴和梁超没有再来过。我们家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在医院和家这两点一线上,缓慢而沉重地移动着。
那个牛皮纸文件袋,一直被我妈随身带着。它成了一个悬在我心头的谜。我无数次想问,又无数次把话咽了回去。我妈不说,我就不能问。这是我们母女间多年形成的默契。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我爸的情况急转直下。多器官开始出现衰竭,心率和血压都极不稳定。医生把我们叫到办公室,表情凝重地说:“病人恐怕……就在这一两天了。你们准备一下后事吧。”
我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尽管我怨他、恨他,可他终究是我的父亲。血缘这种东西,是无法割裂的。
我妈却异常冷静。她对医生说:“医生,能不能麻烦您一件事?我想让一个叫梁超的年轻人,进来见他最后一面。可以吗?”
医生犹豫了一下,看着我妈那张写满恳求的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特殊情况,可以。但时间不能太长。”
我扶着我妈走出办公室,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我这才发现,她的冷静,只是强撑出来的。
她拿出手机,翻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接通后,她只说了一句话:“我是许素芬。你带梁超来一趟市一医院,林建国……快不行了。”
挂了电话,她深吸一口气,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晚晚,去把那个文件袋拿来。”
我的心猛地一沉。我知道,最后的时刻,要来了。
王琴和梁超来得很快,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肿的。在医院门口,王琴拉着梁超,让他给我妈跪下。
我妈侧身避开了,淡淡地说:“不用这样。进去吧,时间不多。”
我们一行人,沉默地走向那间充满了消毒水味的病房。这一次,医生特许我们都可以进去。
病床上的林建国,已经瘦得脱了相,脸上罩着巨大的呼吸机,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各种仪器的滴滴声,像是为生命倒计时的节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梁超跪在病床边,握住我爸枯瘦的手,泣不成声:“爸……我来看你了……”
王琴站在一旁,捂着嘴,压抑着哭声。
我看着这一幕,本该愤怒,心里却只剩下无尽的荒凉。一场持续了二十八年的错误,终究要以这样悲惨的方式落幕。
我爸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他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最后,落在了我妈的身上。
我妈迎着他的目光,一步步走到病床前。
她从我手里接过那个文件袋,动作缓慢,却无比坚定。她没有撕开封口,而是直接将文件袋递到了我爸的眼前。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举动。
她俯下身,在我爸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了几句话。
我离得最近,隐约听到了几个词:“……梁超……报告……二十八年……解脱……”
我爸的眼睛,猛地睁大了。那双失焦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解脱?
他挣扎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他的手,颤抖着,想要去够那个文件袋。
我妈看懂了他的意思。她撕开了文件袋的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的纸。
她将纸展开,举到我爸的眼前。
那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我下意识地凑过去看,当我看清报告最下方那行结论时,我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报告的鉴定对象,是林建国和梁超。
而结论,只有一行黑体字:【根据DNA分析结果,排除林建国为梁超的生物学父亲。】
简单来说,就是——无血缘关系。
第五章 真相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和几道粗重的呼吸声。
我死死地盯着那份报告,反复确认着那行字,感觉自己像在做一个荒诞的梦。梁超不是我爸的儿子?这怎么可能?如果不是,那这二十八年的纠缠、我们家二十八年的冷暴力,又算什么?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我猛地抬头看向梁超和王琴,他们脸上的表情,比我还要震惊。王琴的嘴巴张得老大,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梁超则是一脸茫然和不可置信,他看看报告,又看看自己的母亲,眼神里充满了混乱和探寻。
而病床上的我爸,他的反应最为剧烈。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字,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越来越急促。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后,一滴眼泪,从他干瘪的眼角,缓缓滑落。
那滴泪,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二十八年来所有积压的情绪。那不是解脱的泪,也不是悔恨的泪,那里面包含了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有震惊,有荒唐,有愧疚,还有一种……被欺骗了一生的悲凉。
紧接着,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原本还算平稳的曲线,突然开始剧烈地跳动,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医生!医生!”我第一个反应过来,失声尖叫。
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开始紧急抢救。我们被推出了病房,隔着那道冰冷的玻璃门,我看到医生在做着心肺复苏,护士在推着肾上腺素。
一切都乱了套。
王琴瘫软在地上,目光呆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梁超扶着她,脸色同样难看,他看着我妈,眼神里充满了疑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阿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妈没有理他们。她靠在墙上,双手紧紧地抱着那个空了的文件袋,身体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控制不住地颤抖。她的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也没有尘埃落定的平静,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哀伤。
抢救,持续了半个小时。
最终,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对着我们,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们尽力了。节哀顺变。”
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成了一条冷酷的直线。
我爸,林建国,走了。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得知自己背负了二十八年的“孽债”,原来只是一场骗局。
我不知道,这对他来说,究竟是一种解脱,还是一种更残忍的惩罚。
我爸的葬礼,办得很简单。来吊唁的,大多是他的老同事和一些远房亲戚。王琴和梁超没有出现。
处理完所有的后事,家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我爸的遗像摆在客厅,黑白照片里的他,还很年轻,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看着他,感觉是那么陌生。
我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一下子老了十岁。她不哭不闹,只是整日整日地发呆,有时候,会一个人走进我爸的书房,一坐就是一下午。
那个压抑了我二十八年的问题,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心里,让我寝食难安。
终于,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我走进了我妈的房间。她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
“妈。”我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眼神空洞。
“那份报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终于问出了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都暗了下来。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二十八年前,王琴抱着刚出生的梁超,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
我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二十八年前?”我失声问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揭穿她?为什么还要忍受这一切?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二十八年?
“我为什么要揭穿?”她看着我,眼神里透出一丝凄凉的笑意,“揭穿了,又能怎么样?”
她站起身,从床头柜最深处,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泛黄的信纸,和一张更早的、已经有些模糊的检验报告。
“你爸……在认识我之前,受过伤,伤到了根本。医生说,他这辈子,很难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宕机。
“那……那我呢?”我颤抖着问。
“你是上天的恩赐,是个意外,也是个奇迹。”我妈抚摸着那些信纸,眼神温柔,“你出生后,你爸高兴得像个孩子。他说,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我们家,有后了。”
“可就在你五岁那年,王琴出现了。她是你爸下乡时的旧相识,一个寡妇,带着个儿子。她找到你爸,说那孩子是他的。你爸不信,可他又不敢去验证。他怕,怕万一不是,他会空欢喜一场;更怕,万一……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面对你。”
“那个时候,厂里正在分房子,闹出这种作风问题,工作、前途,就全完了。他求我,求我不要闹,他说他会处理好。他说,他对王琴没有感情,只是……只是想要个儿子,为林家传宗接代。”
我妈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我当时,心都死了。但我看着你,那么小,我不能让你的家散了。于是,我偷偷地,拿着梁超的头发,和你爸的头发,去做了鉴定。”
她将那张最早的报告递给我。那是一份手写的报告,结论和我在医院看到的一模一样。
“拿到报告的那天,我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把报告藏了起来,我决定,不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我的声音都在抖,“妈,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拿着这个,就可以让他跟那个女人断得干干净净!你就可以不用受这么多年的委屈!”
“断?”我妈惨笑一声,“晚晚,你不懂你爸。他那个人,死要面子,自尊心比天都大。他这辈子最大的心结,就是生不出儿子。王琴和梁超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但又何尝不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完整’的男人。”
“如果我当时把报告拍在他脸上,你猜会怎么样?”她看着我,“以他的脾气,他会觉得我是在羞辱他,是在嘲笑他‘不行’。我们这个家,会立刻分崩离析。他会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跟我离婚,甚至可能……会恨我一辈子。”
“所以,我选择了不说。”
“我看着他,一边因为愧疚而对我冷漠,一边又偷偷摸摸地去接济那对母子。我知道他给她们钱,给她们租房子,把对儿子的渴望,全都寄托在那个孩子身上。我心如刀割,可我只能忍着。”
“我想,就这样吧。等他老了,等他没那么在乎那些虚名了,等他真的懂得什么是家了,我再告诉他。或者,干脆就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我守着你,守着这个家,就够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的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
我终于明白了。
我妈的隐忍,不是懦弱,而是一种绝望的守护。她守护的,是我爸那点可怜又可悲的男性自尊,是这个家庭脆弱的平衡,是我年幼时一个“完整”的童年。
她用自己二十八年的青春和幸福,为我爸编织了一个谎言。让他活在“儿女双全”的虚假满足里,也活在背叛家庭的愧疚和煎熬里。
这是一种多么残忍的爱,又是一种多么深沉的绝望。
第六章 和解
我抱着我妈,泣不成声。
二十八年的怨恨、不解,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对她深不见底的心疼。我以为她是被动地承受着丈夫的背叛,却没想到,她才是那个一直掌控着全局,默默承受着所有秘密重量的人。
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哄我睡觉时一样。
“傻孩子,都过去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现在,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林建国走了,王琴的谎言被戳穿了,这个维持了二十八年的畸形关系,终于画上了句号。可留下的,却是满目疮痍。
“妈,那你恨王琴吗?”我抬起头,红着眼睛问。
我妈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刚开始,是恨的。恨她为什么来招惹我们。后来,就不恨了,只觉得她可怜。”她叹了口气,“一个女人,守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秘密,拉扯一个孩子长大,也不容易。她骗了你爸,也骗了自己一辈子。我们,都是可怜人。”
我无法像我妈那样“圣母”。我做不到不恨。如果不是王琴的谎言,我爸不会对我妈冷漠二十八年,我们家不会像个冰窖一样过了二十八年,我妈也不用承受这么多年的委屈和痛苦。
可看着我妈那张饱经风霜却异常平静的脸,我知道,再去追究谁对谁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生活,还要继续。
我把那笔王琴留下的钱,找到了她的住处,还给了她。
她住在一个很老旧的小区,房子又小又暗。见到我,她很惊讶,也很害怕。梁超不在家,听说是出去找工作了。
我把信封放在桌上,她连连摆手说不要。
“这是你们应得的。”我说,语气还是很冷淡。
她低着头,搓着衣角,小声说:“那不是我们的钱。那是……老林这些年,陆陆续续给我们的。他说,是给梁超攒着娶媳妇用的。我一分没动。”
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他对梁超,很好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好。”王琴点点头,眼圈又红了,“他……他没怎么陪过孩子,但每个月都会送钱送东西来。他会考梁超功课,问他学校里的事。梁超也很敬重他,一直把他当亲生父亲。”
“那你为什么要骗他?”我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王琴的身体猛地一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我……我当时也是没办法。”她哽咽着说,“我男人死得早,我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孩子,活不下去。我听说老林在城里当了干部,日子过得好,我就……我就动了歪心思。我想着,他是我唯一的指望了。我就赌了一把,赌他……念旧情,赌他……不敢去查。”
“你赢了。”我冷冷地说。
“我没有!”她抬起头,哭着喊道,“我赢了什么?我一辈子都活在谎言里,活在提心吊胆里!我不敢嫁人,怕人家嫌弃我。梁超长大了,问我为什么爸爸不跟我们住在一起,我怎么跟他解释?我看着老林每次来,眼神里都带着对你和妈的愧疚,我心里比谁都难受!这不是人过的日子!”
我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的恨意,竟然在一点点消解。
是啊,她赢了吗?她用一个谎言,换来了二十八年的苟且偷生,也把自己和儿子,锁在了一个见不得光的角落里。她和我妈,不过是一个硬币的两面,都在这场悲剧里,耗尽了半生。
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那个昏暗的房间。
回到家,我妈正在储藏室里,整理那三十个泡菜坛子。她把每一个坛子都擦得干干净净,整齐地码放在角落。
“妈,你在干什么?”
“把它们收好。”她头也不回地说,“都是念想。”
我走过去,看着那些大小不一的坛子,坛口都用红布和绳子扎得紧紧的。它们像一个个沉默的卫兵,守护着一段被封存的岁月。
“妈,我们……把它们都扔了吧。”我轻声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妈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站起身,看着我,摇了摇头。
“不扔。”她说,“这些,不是怨,也不是恨。这是我活过的证据。每一坛,都代表着一年。好的,坏的,都是日子。”
她走到最里面的一个坛子前,轻轻抚摸着粗糙的坛身。
“这是我们结婚第一年腌的,那时候,日子甜得像蜜。这个,”她又指了指旁边一个,“是你出生的那年腌的,酸甜口儿的。还有这个,”她的手指,停留在一个看起来很旧的坛子上,“是你五岁那年。从这一坛开始,后面的,就都只有咸味和酸味了。”
我看着她,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她却笑了,那是这些日子以来,我第一次看到她笑。虽然笑容里还带着苦涩,但眼底,却有了一丝光。
“晚晚,人不能总活在过去。但也不能忘了过去。”她转过身,握住我的手,“你爸走了,这个家,现在就剩我们娘俩了。以后的日子,我们得好好过。”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妈做了一桌子菜,都是我爸生前爱吃的。她在桌子对面,摆上了一副空碗筷,倒了一杯白酒。
“老林,喝一杯吧。”她举起自己的酒杯,对着空气说,“这辈子,我不怨你了。你欠我的,下辈子再还。这二十八年的账,清了。”
她一饮而尽,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她。
我知道,我妈心里的那个结,终于解开了。她不是原谅了林建国,也不是原谅了王琴,她是……原谅了她自己,原谅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和那个在岁月里苦苦挣扎的自己。
窗外,雨停了,一轮明月挂在空中,清冷的光辉,洒满了整个房间。
我们家的天,塌过一次。但现在,我和我妈,要一起,把它重新撑起来。用一种全新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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