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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后有幸去了趟甘肃礼县,实话实说,礼县的秦文化,简直让我

SilasBathu · 8 小时前
退休后有幸去了趟甘肃礼县,实话实说,礼县的秦文化,简直让我找到了根。
火车“哐当哐当”地摇着,像我那颗退了休后就无处安放的心,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儿子李明开车送我到车站,隔着车窗,他还在不耐烦地叮嘱:“爸,都说好了,回来就把那老车间签了字。人家开发商等不了多久,这价钱,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高楼变成了矮房,矮房变成了田野,最后,连绵的黄土坡取代了一切熟悉的景色。我的心,也跟着这片土地,一点点沉静下来。
我叫李建国,干了一辈子钳工。从学徒到八级工,再到带出几十个徒弟,我这双手,摸过的钢铁比儿子见过的钞票还多。那间老车间,是我师父传下来的,也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每一台机床的脾气,每一个零件的尺寸,都刻在我脑子里。
可如今,在儿子眼里,那只是市中心一块值钱的地皮。
他说:“爸,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稀罕你那套手艺?现在都是数控机床,电脑编程,您那套老古董,早该进博物馆了。”
我没跟他争。跟一个满脑子都是“融资”“上市”“互联网思维”的年轻人,争辩手艺的价值,就像跟一个不懂平仄的人聊唐诗,白费口舌。
所以,我借口说想出去走走,来到了甘肃礼县。
来这儿,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年轻时看书,知道这里是秦人的发祥地,秦始皇的祖先们,就是从这片土地上走出去,一统了天下。
我总觉得,能造出兵马俑,能修起长城的民族,他们的根上,一定刻着某种了不起的“手艺”。我想来看看,这手艺的源头,到底是什么样子。
火车到站,一股干燥而纯粹的风迎面扑来,带着黄土的味道。这味道,比城市里混杂着尾气和香水的空气,好闻多了。
我没去那些热闹的景点,而是背着包,顺着一条小路,漫无目的地走。
路边有放羊的老人,皮肤被太阳晒得像老树皮,他冲我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那笑容,干净得像这儿的天。
我走到一处断崖边,下面是干涸的河床,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山峦,苍凉,雄浑。夕阳把整个天空染成一片金红,光线照在那些山坡上,勾勒出一种沉默而坚韧的轮廓。
就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秦人能一统天下,靠的不是什么计谋和运气,靠的是这片土地赋予他们的品格。就像我手里的工件,千锤百炼,才能成钢。这片土地上的人,也是被风沙和岁月打磨过的,骨子里就带着一股硬气和执着。
我拿出随身带的小酒壶,拧开盖子,对着这苍茫的天地,敬了一口。
酒是普通的二锅头,可在这儿喝,却别有一番滋味。辣意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浑身的疲惫和烦闷,仿佛都随着这一口酒,烟消云散了。
我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下,看着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慢慢熄灭。心里那个悬了半天的问题,忽然就有了答案。
车间不能卖。
那不是一堆废铁,也不是一块地皮。那是我,是我师父,是无数个像我们这样的手艺人,一辈子坚守的东西。
就像这片土地,是秦人的根。那个车间,就是我李建国的根。
第一章 故土的呼唤
在礼县的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招待所的窗户外面,天刚蒙蒙亮,能听到几声零星的鸡叫。这种声音,在上海早就绝迹了。
我洗了把脸,感觉精神好了很多。昨天那种压在心头的沉重感,被这片土地的广阔稀释了不少。
我决定去县里的博物馆看看。我想亲眼瞧瞧,那些从土里挖出来的瓶瓶罐罐,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博物馆不大,甚至有些简陋,但里面的东西,却让我挪不动步。
那些秦早期的陶器,没有后来唐三彩的华丽,也没有宋瓷的精致,它们就是最朴素的灰陶,上面刻着简单的绳纹、水波纹。
可就是这种朴实,却透着一股撼人的力量。
我隔着玻璃,能想象到几千年前,一个不知名的工匠,是如何一捧一捧地和着泥,又是如何一圈一圈地盘出这陶器的雏形。他的手,肯定也像我一样,布满了老茧和伤痕。
他不会想到,自己为了盛一捧水、装一袋米而做的东西,能在几千年后,被我这样一个老头子,看得热泪盈眶。
我看得入了迷,连身后有人走近都没发觉。
“老师傅,也喜欢这些老物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回过头,看到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老人。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
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是啊,看了一辈子,还是觉得这些东西有味道。”
“有味道,就说明是同路人。”老人笑了,指着一个陶罐上的纹路,“您看这圈水波纹,一笔呵成,中间没有半点迟疑。这说明,做它的那个人,心里有数,手上有劲。这,就是功夫。”
他一句话,说到了我心坎里。
我们俩就这么站在展柜前,一个陶罐一个陶罐地看过去,像是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有说不完的话。
他姓王,是本地人,退休前在县文化馆工作,对这些老东西,有很深的研究。
“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新的,亮的,觉得这些土里土气的玩意儿,上不了台面。”王师傅叹了口气,话里有种和我相似的落寞。
“时代不一样了。”我附和道。
“时代是变了,可有些东西,不该变。”王师傅的眼神很坚定,“就像这陶器,不管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它还是它。它告诉你,它的根在哪里。”
根。
这个字,又一次戳中了我的心。
我们俩走出博物馆,天已经大亮。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老师傅,要是不嫌弃,去我那儿喝杯茶?”王师傅热情地邀请。
我欣然应允。
王师傅的家,就在县城边上的一个老巷子里。一进院子,我就愣住了。
那是一个典型的北方院落,收拾得干净利落。院子的一角,搭着一个棚子,棚子下面,摆满了各种工具和半成品的木雕。
刻刀、凿子、刨子、墨斗……那些工具,和我车间里的那些,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它们身上,都带着一种被岁月和手掌打磨出来的温润光泽。
“您……也是个手艺人?”我惊讶地问。
王师傅笑了,拿起一把刻刀,在手里熟练地转了个花:“玩了一辈子木头,也就会这点东西了。”
他领我进屋,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但墙上挂着几件木雕作品,却让我再次震惊。
有雕着秦时车马的屏风,有仿着青铜器纹路的笔筒,还有一个正在雕刻中的人像,眉目间,透着一股古朴而坚韧的神气。
这些作品,没有一件是油光锃亮的,都保持着木头最原始的质感和纹理,但那份神韵,却呼之欲出。
王师傅给我泡了杯茶,茶是当地的苦荞茶,味道很特别。
“让您见笑了。”他指着那些木雕,“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糊口都难。”
“王师傅,您这话就说外行了。”我放下茶杯,走到那座半成品的人像前,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刻痕,“这手艺,是无价的。”
我能看出来,每一刀下去,都凝聚着几十年的功力。多一分则太过,少一分则不及。这种分寸感,不是机器能做出来的,只能靠手,靠心,一点一点地磨。
“无价?”王死后苦笑一声,“我儿子可不这么认为。他也让我把这院子卖了,跟他去城里住。说我守着这堆破木头,能有什么出息。”
我愣住了,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原来,天下之大,竟有如此相似的境遇。
我们两个老头,一个在繁华的上海,一个在偏远的西北小县城,却被同一个问题困扰着。
我们的手艺,我们的坚守,在下一代的眼里,竟是如此地一文不值。
那一刻,我看着王师傅,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我们之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跨越了千山万水,将我们两个孤独的灵魂,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这趟礼县之行,我本是来寻根的。
却没想到,在找到那片土地的根之前,我先找到了一个“同类”。
第二章 一通刺耳的电话
和王师傅的相识,像是在一杯苦茶里加了一勺蜜,让我在异乡的孤独感淡去了许多。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天天都泡在他的小院里。
我们很少高谈阔论,更多的时候,是他坐在棚子下,拿着刻刀,在一块木头上“沙沙”地雕刻着。而我,就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阳光透过棚子的缝隙,洒在他的侧脸上,给他花白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边。空气中,弥漫着木屑和苦荞茶混合的香气。
那种感觉,很安宁,很踏实。
我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车间,回到了那些和冰冷的钢铁、精密的图纸打交道的岁月。
王师傅的手很稳,像焊在操作台上的卡尺。他的眼睛,在观察木头纹理的时候,会迸发出一股专注的光芒。那光芒,我太熟悉了。
每当一个零件在我手中打磨成型,严丝合缝地装配到机器上时,我的眼里,也会有同样的光。
那是一种创造者独有的喜悦和自豪。
“李师傅,你看我这刀法,还有什么能改进的地方?”王师傅偶尔会停下来,把手里的半成品递给我。
我虽然不懂木雕,但工艺的道理是相通的。
“您这儿,收刀的时候可以再利落一点,这样线条的‘筋骨’就出来了。”我用手指比划着,“就像我们车零件,最后一刀,决定了整个工件的光洁度。”
王师傅听了,会点点头,拿起刻刀,按照我说的,再重新走一遍。
我们俩,一个玩木头,一个玩钢铁,却总能从对方的话里,找到共鸣。
这种感觉,我很久没有过了。
在厂里的时候,身边都是老师傅,大家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退休后,尤其是老伴走了以后,我能说话的人,越来越少。
儿子李明,他有他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是数字、报表、客户、应酬。我跟他聊机床的转速,他跟我聊股票的涨跌,我们的话题,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
久而久之,我也懒得说了。
在王师傅这里,我好像又找到了那种久违的,被人理解的畅快。
这天下午,我们正聊得起劲,我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我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动着“李明”两个字。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我走到院子角落,按下了接听键。
“喂,爸,你人跑哪儿去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李明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急躁和质问。
“出来散散心。”我的声音很平淡。
“散心?您还有心情散心?”他的声调一下子高了八度,“开发商那边又来催了!人家说了,这周内不签字,这事就黄了!爸,这可不是几万块钱的事,是上千万!您到底在想什么?”
上千万。
这个数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是那么地理直气壮。
我沉默着,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他那夹杂着怒气和不解的喘息声。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样子,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锃亮的领带,在纤尘不染的办公室里,烦躁地踱着步。
“爸,你说话啊!你是不是又犯糊涂了?那破车间有什么好留恋的?一堆废铜烂铁,占着那么好的地段,不是浪费是什么?我跟您说,我已经规划好了,这笔钱一到手,我立马投到一个新的项目里,一年,不,半年就能翻倍!到时候,我给您换个大别墅,请两个保姆伺候您,您想去哪儿旅游就去哪儿,不好吗?”
他的声音,像一把锥子,一下一下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转过身,看着棚子下,王师傅还在专注地雕刻着。阳光照在他的刻刀上,反射出一点寒光。
远处,是礼县沉默的山峦。
我深吸了一口气,黄土地干燥的空气,呛得我有点咳嗽。
“小明,”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那个车间,我不卖。”
电话那头,有长达十几秒的死寂。
然后,是李明几乎咆哮起来的声音:“不卖?您说什么?您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卖。”我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晰,“那是你爷爷,你太爷爷,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到我这儿,不能断了。”
“传?传给谁?传给我吗?爸,你醒醒吧!我不会去摆弄那些油腻腻的铁疙瘩!我也不想我的儿子,以后去当个工人!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时代是过去了,”我打断他,“但手艺没过去,做人的根本,没过去。”
“根本?爸,现在这个社会,钱才是根本!您守着那些所谓的‘根本’,能当饭吃吗?能让你过上好日吗?”
“我现在的日子,就很好。”
“好?哪里好?一个人守着个破房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也叫好?”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割得我生疼。
是啊,我是一个人。老伴走了,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事业。我确实,是孤独的。
可这种孤独,不是他用钱,用别墅,用保姆就能填满的。
“小明,你不会懂的。”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我只知道,您现在正在把我们家一个天大的机会,往外推!爸,我求您了,算我求您了行不行?您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您孙子,把字签了吧!”他的声音,从咆哮,变成了哀求。
我捏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关节都有些发白。
我看着王师傅院子里那些成型的,未成型的木雕,看着他布满老茧的双手,看着远处亘古不变的山。
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从我心底升起。
“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靠在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王师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正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没有探寻,只有一种了然的,带着些许悲悯的平静。
“跟家里人,闹别扭了?”他递过来一杯刚泡好的热茶。
我接过茶杯,滚烫的温度,从手心,一直传到心里。
我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第三章 泥土里的筋骨
挂了儿子的电话,我一连几天都提不起精神。
王师傅看在眼里,也没多问,只是每天依旧泡好茶,递到我手里,然后默默地做他的木雕。
小院里的“沙沙”声,像一种无声的慰藉,慢慢抚平我心里的褶皱。
这天,王师傅忽然对我说:“李师傅,总在院子里待着也闷,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跟着他,坐上了一辆颠簸的公交车,一路向着城郊开去。
车窗外,是越来越开阔的田野和山坡。
“咱们去哪儿?”我问。
“去看看这些木头的‘祖宗’。”王师傅神秘地笑了笑。
车子在一个叫“大堡子山”的地方停下。下了车,我才发现,这里是一片巨大的考古遗址。
一个个探方,像大地的伤口,裸露着不同颜色的土层。一些考古人员,正趴在探方边上,用小刷子,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什么。
风很大,吹起一阵阵黄沙,打在脸上,有点疼。
王师傅领着我,走到一个刚刚发掘出的墓葬旁。
“这里,就是秦人最早的都城和陵园。”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几千年前,秦人的祖先,就长眠在这片土地下。”
我俯下身,看着那些层层叠叠的夯土。
王师傅指着其中一层颜色明显不同的土层说:“您看这层土,叫‘五花土’,是专门用来做墓葬封土的。生土和熟土,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再经过上千次的捶打,才能做得这么结实。几千年了,比现在的水泥还硬。”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土疙瘩,递给我。
我接到手里,那土疙瘩很沉,质地坚硬,表面还能看到当年捶打留下的细密痕迹。
我用手指摩挲着它,心里忽然一阵悸动。
我仿佛看到,几千年前,无数个赤裸着上身的秦人,喊着号子,举着沉重的石锤,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向脚下的土地。
汗水,滴进泥土里。
力量,也渗进泥土里。
他们不是在简单地盖一座坟墓,他们是在用自己的筋骨,为这片土地,注入灵魂。
这,不也是一种“手艺”吗?
一种最古老,最质朴,也最伟大的手艺。
“走,再带你去看个东西。”
王师傅又领着我,进了一个临时搭建的文物修复室。
屋子里,摆着许多刚刚出土的陶器和青铜器碎片。几个年轻的修复师,正戴着口罩和手套,拿着各种工具,专注地进行着拼接和修复工作。
一个女孩,正用一根细细的竹签,一点一点地,剔除一个陶罐残片上的泥土。她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婴儿的皮肤。
我的目光,被一个修复了一半的青铜鼎吸引了。
那鼎的体型并不大,但造型古朴,气势非凡。鼎身上,布满了绿色的铜锈,像一件岁月的迷彩服。
一个老师傅,正拿着一把小小的手术刀,聚精会神地为它“除锈”。
他的手,稳得像生了根。刀尖在铜锈上游走,发出细微的“簌簌”声。每剥落一点铜锈,就露出一小片下面精美的纹饰。
那纹饰,繁复而流畅,充满了力量感。
我看得入了迷。
这和我在车间里,加工一个高精度的零件,有什么区别呢?
都需要绝对的耐心,极致的专注,和对毫厘之间分寸的精准把握。
少一分力,锈除不掉。多一分力,就会伤到器物本身。
这种活儿,机器干不了。
只有人,只有一双有思想、有感情、有千锤百炼经验的手,才能干得了。
“这些孩子,都是好样的。”王师傅看着那些年轻的修复师,眼里满是赞许,“拿着不高的工资,干着最枯燥的活儿。没点真心喜欢,根本坚持不下来。”
我点点头。
是啊,真心喜欢。
这四个字,如今变得多么奢侈。
李明也说他喜欢他的工作,但他喜欢的,是工作带来的财富、地位和别人的艳羡。如果那个项目不赚钱了,他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它。
而眼前这些人,他们喜欢的,是这些老物件本身。他们从这些残破的碎片里,能看到历史的温度,能听到岁月的回响。
这是一种更纯粹,也更长久的喜欢。
从遗址回来,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晚上,我躺在招待所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眼前,一会儿是王师傅雕刻时专注的眼神,一会儿是修复师清理文物时轻柔的动作,一会儿又是那片埋藏着秦人筋骨的“五花土”。
这些画面,和我记忆中,师父手把手教我推刨子、摇钻头的场景,重叠在了一起。
师父常说:“建国,咱们做手艺的,活儿就是人。你做的东西是什么样,你就是什么样的人。不能有半点马虎,不能有半点欺瞒。要对得起手里的工具,更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
多么朴素的两个字。
我忽然明白了,我守着那个车间,守的到底是什么。
我守的,不是一堆破旧的机器,也不是一段逝去的时光。
我守的,是师父传下来的,手艺人的那份“良心”。
是那种实实在在,一是一,二是二,绝不投机取巧,绝不偷工减料的“筋骨”。
这种“筋骨”,和礼县这片土地上,秦人留下的“筋骨”,是一脉相承的。
它可以被时代忽略,可以被金钱嘲笑,但它永远不会消失。
因为它,已经刻在了我们这些人的骨头里。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豁然开朗。
李明的电话,再也没有打来。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但我已经不怕了。
一个找到了根的人,是不会轻易被风吹倒的。
第四章 意外的访客
我以为,和儿子的对峙,会等到我回上海之后。
却没想到,它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那天下午,我和王师傅正在院子里琢磨一个新做的木雕。那是一个仿着秦代兵马俑将军做的摆件,已经初具雏形。
“王师傅,您看这个盔甲的线条,是不是可以再硬朗一点?秦军的气势,就在于那种无坚不摧的锐气。”我建议道。
“嗯,有道理。”王师傅拿着刻刀,正准备下刀。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我下意识地回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门口站着的,是李明。
他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休闲装,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和这个朴素的农家小院,格格不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男孩,是我的孙子,小宝。
“爸。”李明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小宝怯生生地躲在李明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小声地叫了句:“爷爷。”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王师傅也愣住了,他放下刻刀,站起身,有些局促地看着这父子俩。
“你们……是来找李师傅的?”
李明这才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到王师傅身上。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师傅,又扫了一眼院子里的木雕,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对,我是他儿子。”李明说着,拉着小宝走了进来,“爸,我们谈谈。”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和父亲说话,更像是在通知一个下属。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但我看了一眼小宝,又强行把火压了下去。
我不想在孙子面前,和他吵。
“王师傅,不好意思,家里人来了。”我歉意地对王师傅说。
“没事,没事,你们聊。”王师傅很识趣地准备回屋。
“不用。”李明却开口了,“这位老师傅也不是外人,有些话,当着他的面说,也一样。”
他拉过一个小马扎,让小宝坐下,然后自己,就那么笔直地站在院子中央,像一根戳在这里的电线杆。
“爸,我就开门见山了。”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到我面前,“这是合同,您把它签了。条件,比上次又好了一些。开发商那边,我磨了很久,他们答应,在总价上,再加五十万。”
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没有去接那份合同。
我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小宝身上。
小宝今年八岁,正是淘气的年纪。可此刻,他却很安静。他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他爸爸那份价值千万的合同上,而是被棚子下那些奇形怪状的木头,和王师傅的工具,给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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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明,我上次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缓缓开口。
“您说的是气话,我不信。”李明打断我,“爸,您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时想不通,我理解。但您不能拿我们全家的未来开玩笑。”
“未来?”我冷笑一声,“你的未来,就是用你爷爷留下的基业,去换一堆数字吗?”
“那不是基业,那是包袱!”李明的声调又高了起来,“爸,您别再活在过去了!您那套东西,早就被淘汰了!现在讲的是资本运作,是资源整合!您懂吗?”
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
但连在一起,我却觉得那么陌生。
“我不懂什么资本运作。”我摇摇头,“我只知道,做人,不能忘本。”
“本?本是什么?是穷吗?”李明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我小时候,您记得吗?我想买个变形金刚,您都舍不得。同学家都住楼房了,我们还挤在那个破车间后面的小平房里。我受够了那种日子!我发过誓,我一定要赚大钱,一定要让我儿子,过上最好的生活!”
他的这番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我心里。
我承认,我这辈子,没让他过上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
可我,也从没亏待过他。我把我会的,我有的,都给了他。
我以为,他会明白我的苦心。
却没想到,那些艰苦的岁月,在他心里,留下的不是磨砺,而是怨恨。
院子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王师傅站在一旁,想劝,又不知从何开口。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小宝,忽然挣脱了李明的手,跑到了棚子下面。
他拿起一块雕了一半的木头,又好奇地摸了摸王师傅的刻刀。
“爷爷,这是什么?真好玩。”小宝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
那光芒,纯粹,干净,不含一丝杂质。
李明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小宝,过来!别碰那些脏东西!”他厉声喝道。
小宝被他吓了一跳,手一抖,那块木头掉在了地上。
我的心,也跟着那块木头,重重地摔了一下。
脏东西?
在他眼里,我们这些手艺人,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东西,竟然是“脏东西”?
我看着李明,这个我一手养大的儿子,忽然觉得,他变得那么陌生。
他穿着名牌,开着豪车,出入高档场所,看起来,是那么地光鲜亮丽。
可他的心,什么时候,被蒙上了这么厚的灰尘?
第五章 一匹小小的木马
李明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进了礼县平静的水面,也搅乱了我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心安。
那天,我们不欢而散。
他带着小宝,住进了县里最好的酒店。临走时,他撂下一句话:“爸,我给您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您不签字,我就自己想办法。”
我不知道他能想什么“办法”,但我知道,这是一种威胁。
接下来的两天,小院里一片沉寂。
王师傅似乎也受了影响,没再动他的刻刀,只是时不时地,叹一口气。
我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缠在一起的麻线,找不到头绪。
我不是没想过妥协。
就像李明说的,我老了,一个人守着那个空荡荡的车间,确实没什么意思。如果卖掉它,能让儿子孙子过上更好的生活,似乎,也并非不可。
可一想到李明说那些工具是“脏东西”时,那种轻蔑的眼神,我心里就堵得慌。
那不是卖掉一个车间那么简单。
那是在告诉他,我这一辈子的坚守,都是错的,都是不值一提的。
我是在向他,向这个金钱至上的世界,低头认输。
我李建国,干了一辈子活,腰杆就没弯过。老了老了,不能就这么塌下去。
第三天上午,我正坐在院子里发呆,院门又被推开了。
我以为是李明来了,心里一紧。
可门口站着的,却是小宝。
他一个人,背着个小书包,气喘吁吁的。
“爷爷,”他跑到我跟前,小脸跑得通红,“我……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我愣住了:“你爸呢?”
“爸爸在酒店打电话,跟人吵架呢。我不想听。”小宝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那天掉在地上,被他摔坏了一角的那个半成品木雕。
“爷爷,这个……是不是坏了?”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木雕,眼神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接过那块木头,看着那个小小的缺口,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没事,这是木头,修修就好了。”我摸了摸他的头。
这时,王师傅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小宝手里的木雕,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走进了棚子,拿起了一把小巧的刻刀和一块新的木料。
小宝的眼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他凑到棚子边,踮着脚,一眨不眨地看着王师傅的手。
王师傅的手,仿佛有魔力。
木屑纷飞中,那块原本普普通通的木头,渐渐地,现出了轮廓。
先是马的头,再是马的身体,然后是四条有力的腿,和一条飘逸的尾巴。
王师傅没有用尺子,也没有画图纸,所有的尺寸和比例,都在他心里。
他的刀,时而大刀阔斧,削去多余的部分;时而精雕细琢,刻画出眼睛和鬃毛的细节。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和小宝,都看呆了。
这不仅仅是技术,这近乎于道。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一匹活灵活生的木马,就出现在了王师傅的手中。
那木马,昂首挺立,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仿佛下一秒,就要腾空而去。
王师傅用砂纸,把它仔细地打磨光滑,然后递给了小宝。
“送给你。”
小宝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像两颗星星。
他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那匹小木马,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谢谢王爷爷!”他奶声奶气地说。
就在这时,李明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李锦宝!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乱跑!”他一把抓住小宝的胳膊。
可当他看到小宝怀里那匹木马时,他愣住了。
“爸爸,你看!王爷爷送我的马!”小宝献宝似的,把木马举到他面前。
李明的表情,很复杂。
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动容。
他伸出手,似乎想摸一下那匹马,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大概是想起了,自己曾说过,这些是“脏东西”。
“爸,我们回去。”他拉着小宝,就要走。
“爸爸,我能把这匹马带走吗?”小宝仰着头问。
李明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小宝开心地笑了。
看着他们父子俩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
王师傅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李师傅,你看,孩子的心,是不会骗人的。”他说,“什么东西是真正的好,他们比我们这些大人,看得更清楚。”
我看着王师傅,又看了看他棚子里那些,被李明称之为“破木头”的宝贝。
我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纠结和彷徨,都有些可笑。
我为什么要用我的价值观,去强行说服一个已经被另一种价值观塑造了的儿子呢?
就像我,也无法被他说服一样。
路,是各走各的。
但有些东西,是共通的。
比如,对美的感受,对匠心的尊重。
李明或许永远不会理解我对手艺的执着,但他刚才看到木马时的那一瞬间的失神,却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
那颗被金钱和欲望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心,或许,并没有完全坏死。
它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契机,让光,重新照进去。
第六章 归途与起点
李明最终还是没有逼我签字。
他带着小宝,在礼县又待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走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小宝的那匹木马,小心地用衣服包好,放进了行李箱。
我知道,这场战争,我赢了。
但我的心里,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反而有些沉重。
我和儿子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似乎更高,更厚了。
在礼县的最后一天,我向王师傅告别。
“王师傅,这次,多谢你了。”我紧紧握着他的手。
“谢我什么?”他笑了,“我什么也没做。”
“不,你做的,比什么都多。”
是他,让我看到了手艺人的另一种活法。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守着自己的方寸天地,活得通透,活得有尊严。
也是他,让我明白了,传承,有时候并不在于言语,而在于,你做出来的东西,本身会不会说话。
就像那匹小木马,它比我说一万句大道理,都有用。
王师傅送我到村口,我们两个老头,就那么站着,相对无言。
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
“这个,留个念想。”
我摊开手掌,是一把小小的,用黄杨木雕刻的鲁班锁。小巧玲珑,却严丝合缝,充满了智慧。
我的眼眶,又一次湿了。
回到上海,一出车站,就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让人窒息的快节奏。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欲望。
这里,和礼县,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回到了我的老房子,推开了车间的门。
一股熟悉的,机油和铁屑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走到那台陪伴了我大半辈子的C620车床前,用手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冰冷的钢铁,在我的掌心下,仿佛有了温度。
我忽然觉得,这里,才是我的战场。
我不用再去说服谁,也不用再去和谁争辩。
我要做的,就是像王师傅一样,把东西做出来。
做出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师父,对得起这门手艺的东西。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重新整理我的车间。
我把那些还能用的机床,一台台擦拭干净,上油,保养。把那些散落的工具,一件件分门别类,挂回墙上。
我的生活,又回到了退休前的状态。
每天,天一亮就起,在车间里,一待就是一天。
我不再去想卖不卖房子的事,也不再去想和儿子的关系。
我所有的心思,都沉浸在了那些零件和图纸里。
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大概过了一个月,一个周六的下午,车间的门,被推开了。
是李明,带着小宝。
我以为,他又是不死心,来劝我的。
我头也没抬,继续摇着车床的手柄,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要是为那事来的,就回去吧。”
李明没有说话。
他拉着小宝,在车间里,慢慢地走着,看着。
小宝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他一会儿摸摸这台机器,一会儿看看那把卡尺,眼睛里,闪着和在王师傅院子里时,一样的光。
“爷爷,这是什么?”他指着我正在加工的一个零件问。
“这是一个轴套。”我停下手里的活,耐着性子解释,“要装在一台机器上,让它转得更稳。”
“那……难吗?”
“难。”我点点头,“它的尺寸,要精确到一根头发丝的十分之一。差一点,整台机器都可能报废。”
小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李明一直站在旁边,沉默地听着。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了。
“爸,”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前几天,我去看了一个展览,是关于德国工业制造的。”
我有些意外,但没做声,听他继续说。
“我看到他们展示的一些百年企业,很多,都是从一个小作坊开始的。他们几代人,就做一件事,比如,做一个螺丝钉,或者一个轴承。他们把那一件东西,做到了极致。”
他说得很慢,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整理自己的语言。
“我在那些展品上,看到了……一种东西。”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一种……和您,和那位王师傅身上,很像的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抬起头,看向他。
他的眼神,不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锐利,而是多了一些,我从未见过的,迷茫和思索。
“爸,那个车间……”他深吸了一口气,“您想留着,就留着吧。”
说完,他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我愣住了。
我准备了满肚子的话,准备和他再大战三百回合。
可他,就这么轻飘飘地,投降了?
我看着他,他没有看我,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车间里,那些安静的,散发着钢铁光泽的机器。
阳光从车间高大的窗户里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和他之间的那堵墙,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第七章 无声的传承
李明的那句“您想留着,就留着吧”,像一句咒语,解开了我们父子之间长久以来的那个死结。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提过卖车间的事。
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还是那么忙,还是满世界地飞。但每周,只要他在上海,他都会带着小宝,来我这里一趟。
他不再劝我搬去和他住,也不再指责我守着一堆“废铜烂铁”。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在车间里忙碌。
有时候,我会给他讲讲这台机床的历史,那把扳手的来历。他听得很认真,虽然,我看得出,他还是不太懂。
但他在努力地,想要走进我的世界。
而小宝,则彻底把我的车间,当成了他的游乐场。
他对我那些宝贝工具,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爷爷,这个叫什么?”
“游标卡尺,用来量尺寸的。”
“爷爷,那个呢?”
“丝锥,用来在铁疙瘩上,攻出螺丝纹的。”
我把一些没有危险的工具,拿给他玩。教他怎么用小榔头敲钉子,怎么用小锉刀,把一块铁片的毛边磨光。
他的手,还很小,没什么力气。
但他学得很专注。
那种专注的神情,像极了我在王师傅院子里,看到的他。也像极了,很多年前,在师父的注视下,第一次握住车刀的我。
我忽然意识到,有些东西,是不需要言说的。
它就像一颗种子,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就会悄悄地,生根,发芽。
这天,我正在用台钳夹着一个小零件,进行手工打磨。
小宝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我旁边,托着腮,看得入了迷。
“爷爷,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多疤?”他忽然问,指着我手背上一道陈年的伤疤。
“这是年轻的时候,不小心被砂轮片划的。”我笑着说。
“疼吗?”
“当时挺疼的。不过,手艺人的手,哪有不受伤的。”
我摊开我的手掌,给他看。
那是一双,被岁月和钢铁,磨砺得不成样子的手。皮肤粗糙,关节粗大,指甲缝里,永远都嵌着洗不掉的油污。
“你看,这里,是被铁屑烫的。这里,是被榔头砸的。还有这里……”
我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语气平淡。
小宝却听得很认真。
他伸出他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轻轻地,摸了摸我手上的老茧。
“爷爷,”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说不出的情绪,“你的手,真厉害。”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撞了一下。
酸酸的,涨涨的。
这么多年,无数人夸过我技术好,夸我做的活儿漂亮。
可从来没有人,像我的孙子这样,用如此纯粹的眼神,对我说,我的手,很厉害。
我转过头,看到李明,正站在车间门口,静静地看着我们。
他的眼眶,有些红。
他走过来,蹲下身,也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温暖,干燥,掌心有因为长期握笔而生出的薄茧。
“爸,”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从未对我说过。
我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手背。
“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那些争吵,那些隔阂,那些不理解,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我们父子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离得这么近。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了进来,给整个车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那台老旧的C620车床,那些冰冷的工具,都在这光芒里,散发出一种庄严而温润的光泽。
我看着儿子,看着孙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那趟礼县之行,我本是去寻根的。
我找到了秦人的根,找到了手艺人的根。
却没想到,最大的收获,是让我自己这个快要飘起来的家,重新,落回了地面。
我低下头,把手里的那个小零件,打磨得更加光滑。
我知道,那个老车间,也许,终有一天,会被更先进的工厂取代。
我这门手艺,也许,终有一天,会被更智能的机器代替。
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
是手掌触摸钢铁时的温度。
是师父传徒弟时,那句“活儿就是人”的叮嘱。
是儿子看着父亲,孙子看着爷爷时,眼神里,那份无声的,敬意与传承。

内容来源于51吃瓜网友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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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asBat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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