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市开发区成立二十周年举办庆典活动，宣传部的负责人说，庆典活动邀请了一位知名女歌手，一曲唱罢，拿走了20万元演出费，没逗留转身坐飞机走人了。负责人说，他曾建议用这20万元搞个书画名家笔会，给开发区留下文化遗产作为纪念，是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创意。歌星一展歌喉，听完了曲终人散，没留下任何值得追忆的痕迹。之所以没采纳建议，上面说演唱会有气氛，有人气，又热闹，又好看。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歌星如今销声匿迹没了踪影，新生代记不得历史上哪位歌星来过这里。
欧洲印象 50×50cm 孙承民作
当下经济形势不容乐观，楼市低迷，就业内卷，实体店门可罗雀，但是歌星演唱会此起彼伏，经济不发达城市接二连三举办歌星演唱会，广告满天飞，门票价格不菲，三五天售罄。每一次演出都要出动警力和保安维持交通秩序，局部道路交通管制。至于谁去看了演出姑且不论，门票是要花钱的，一场演出歌星赚的盆满钵满，这无可厚非，演唱会手续齐全，报备合规，通俗的说愿打愿挨，你情我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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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书画界，情况就有所不同了。画家穷其一生耕耘劳作，诗书画印，废纸三千，还要读史明心，修身养智，不如歌星随行就市，商谈签约，分账不违，现场不能直播，平台维护版权。画家没有这样的运作体系和流程，书画家云集搞活动犹如“唱堂会”，管吃管喝发点纪念品皆大欢喜，而且作画不限数量和尺寸，即便给润笔费也不低歌星的千分之一，书画家还是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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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印象里，买茶叶可以讲价，买文玩可以议价，买家具可以打折，烟酒明码实价，就是一瓶矿泉水少一分钱都不卖给你，也不见得谁张嘴白拿白喝，吃碗馄饨不给钱你都未必走出店门，就是说大家都知道规矩，做生意靠手艺吃饭，礼尚往来，各取所需，平等才有尊重。唯独书画圈不是这般，张嘴白要的人理直气壮，很有天经地义的理所当然，吃顿饭可以，喝顿酒可以，送条烟可以，就是不花钱买你的画，白给或赠送才是正道。谁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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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一家民企老板通过关系约见我，来到他的别墅区映入眼帘的气派可谓叹为观止，梅花鹿，丹顶鹤在草坪和池塘悠闲自得，翩翩起舞。我说进会馆的门口应当摆放一个博古架才好看，老板立马拨通福建那边的电话，吩咐红木厂家加工两个博古架，发货结账。别墅用金碧辉煌形容已是穷词，百万装修不在话下，游泳池、台球室、麻将室、茶室、卧室、酒吧、餐厅，一应俱全。面叙时老板给我讲他收藏普洱茶，收藏紫砂壶，收藏青花釉上彩瓷器，自然还有书画，书画之外都是重金收购，唯独书画都是别人赠送给他的。这种话术和套路我见多了，你有过亿资本，不惜重金打造自家别墅，却要暗示我白送你画如何干得出来？他说很多画家都主动给他画，四处已悬挂的作品都是国内画家的精品，我细看后不以为然，因为落款的名字不见经传，个别是扯虎皮做大旗，把进修的学院或画院写在上面当作工作单位鱼目混珠，外行人误以为是学院或画院的专业画家，岂不知来自三线城市的职业画家。民营老板并不吝啬万八千块钱，工厂员工二千多人，进口一套设备就花掉几千万元，你索要的那几张画能值几个钱？问题是一些画家见到有钱的老板就跪舔，本应按劳取酬拿润笔费，彼此尊重，可老板一番忽悠以为遇到了知音金主，便主动投怀送抱，尽显豪情仗义，自觉慷慨大方会换来老板的解囊，岂不知老板原本打算要给些润笔费的，不料你如此献媚屈膝，便顺水推舟，长此以往屡试不爽，所有的老板都逐渐养成了不花钱便可收入囊中的恶习，成为了理所当然潜规则。是谁造成今天画家捉襟见肘的窘境？就连骗人的9.9包邮到家都没有白拿的，是你心甘情愿的如此作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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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候，尤其明清时期的画家，聚集在运河扬州一带的职业画家，例如人们熟知的“扬州八怪”，一部分画家靠富商大贾招募供养，一部分接单定制，定制作品先付订金。书画赠送多发生于士大夫欢聚酒酣耳热之际，诗兴大发，挥毫泼墨，彼此互赠赏玩之娱，是为得意雅趣。绘画是视觉艺术，歌唱是表演艺术。视觉艺术需要静观，表演艺术需要互动。相形之下绘画是审美，表演是娱乐，娱乐具有广泛性，乃是大众偏爱之所向，旋律的起伏刺激多巴胺分泌，自古皇亲国戚，商贾贵胄，欢宴之后必有莺歌燕舞之乐，嫔妃宫娥抚琴展袖，宾朋好友手舞足蹈，沉醉忘情通宵达旦。宫中养歌姬，富豪狎歌姬，文人迷歌姬，一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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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画乃小技通大道，需有妙语之心观其画意，眼见之实乃为虚相，言不可真，真乃无言，即妙不可言。于是达官贵人，显赫族类唯书画补壁厅堂，或展卷柜藏书画示己诗书画之气凝聚其身，妙趣之境不与俗人可言语。书画悬于堂壁之上，弥漫胸臆的含蓄与放逸，这是画者妙笔生花的造诣，而画者处境却与歌手不可同日而语，过了气的歌手依旧穿梭于三四线城市商演，有画者自视清高，撂地摆摊，尽失颜面，却不拒绝颐指气使的索画。现状是歌星演唱收门票，童叟无欺；画家办展付场租免门票，唯恐展厅冷落还要放福利，发鸡蛋送豆油，按人头领取，甚为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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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的活动不是娱乐，是常驻内心的情愫。今天的书画家举起改弦易辙的大旗，冲破陈旧观念的藩篱，开启希望的新征程，眼下不是唐宋元明清，书画是商品的种类，歌星攻占舞台，书画家登陆直播平台，大张旗鼓的吆喝，艺人都是凭本事吃饭，推广推销自己是时代的趋势，是否还要坚持艺术的“牌坊”，各路神仙唇枪舌剑，隔空叫板，难解难分。看似正本清源，理论批评，背后逃脱不了名利双收的流量和热度，真相有标准答案么？
——乙巳处暑记于悦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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